她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让他不由皱了皱眉,他重新跟司机道:“稳一点,也要快。”
车子里又安静下来,米嘉回头看着窗外,下巴磕在环起的胳膊上。谁也没想到她会主动剖白,她自己都觉得讶异。
“我从来不觉得失忆是一件坏事,既然发生了,那就好好接受,这是我的人生信条。只有在想起爸爸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老天跟我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她跟米成的关系一直很好,一个性格老派的企业家,如果不是因为太爱这个女儿,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打工者。
季舜尧说:“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米嘉心内酸楚,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勇气提起这件事:“我爸爸去世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真的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米成算是季舜尧的伯乐,对他有知遇之恩。米嘉出事那天,他在公司主持会议,听到消息后,连闯数个红灯赶到医院。
当时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更不要说在看到医生严峻的表情,和接到第一封病危通知的时候,他连签名都需要别人帮忙完成。
一直到米嘉脱离危险的第三天,他方才缓了过来,知道自己很累,知道肚子很饿,也直到这个时候,他听进了米成的情况。
同天入院,同在ICU,只是他没有自己女儿那么顽强,季舜尧去看他的时候,他完全是靠器械提着最后一口气。
季舜尧握住他的手,告诉他米嘉度过了危险期,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老人浑浊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薄薄的嘴唇牵动起一个痛苦又虚弱的笑。季舜尧一直守着他,陪他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只是这样的故事,对一个女儿来说太残忍,季舜尧拿手刮了刮眉毛,说:“因为知道你很好,所以走得很安详,他是带着笑容的。”
米嘉不知道那样重病之下的人,怎么会有一副安详的样子。但季舜尧这么说了,她就这么信了,有时候糊涂一点,人会快乐。
米嘉点点头,又问:“爸爸的后事是不是你料理的?我妈妈虽然拿着他墓地的照片来哄我开心,但我问她具体方位的时候,她根本不像是去过的样子。”
季舜尧在听她提起自己母亲的时候,略微蹙了蹙眉。他不觉得在这种事上有什么值得邀功的,淡淡道:“她帮了不少忙的。”
米嘉说:“别骗我了,她跟我爸爸感情不好,很小的时候,我见到她跟一个陌生叔叔在一起。虽然我后来连她脸都忘记了,但却一直记得那种心痛的感觉。”
季舜尧沉默。
米嘉说:“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听到你跟艾琳的事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吧。其实我们分居这么久,又没有感情,我不应该管你跟谁在一起的。”
季舜尧忽然动作很大地直起腰。
米嘉看过去的时候,他正瞪着眼睛看向他。米嘉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鲜明的表情,只差一双鲜红的眼睛,他便能生动演绎吃人的恶鬼了。
米嘉被吓了一跳,心里长时间的震撼着,两个人沉默的对峙一直延续到横风打得窗子发出呼呼的响声。
米嘉方才动了动嘴,他抢话道:“我再说一次,艾琳跟我是从小长大的朋友,除此以外,我对她没有半点暧昧的情愫。”
季舜尧声音又高又刺,直直地戳到米嘉耳朵里,让她莫名其妙地从脖子红到耳后根。
前面的司机也听得愣了下,随即的,做了个更让后面人尴尬的事……
大概是担心接下来还有别的不该听的话,他居然把车中间的挡板给升起来了。
“……”米嘉吃了好一会儿瘪,之后才讷讷地反驳道:“你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坏?”
季舜尧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是语气已经软了下来:“我脾气已经够好了,是米小姐不知道自己有时候有多气人。”
米嘉厚着脸皮:“我是个病人。”
季舜尧说:“你别侮辱病人。”
“!!!!!”米嘉说:“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做个说话滴水不漏让人开心的人,可是我摔到了脑子,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
季舜尧看着她:“你不记得的事,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她想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米嘉抱着两手过来看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吒生病的事情,据我所知,有两次?”
季舜尧一时没说话,半晌:“是不是我爸妈——”
“没有。”米嘉随便编了个谎:“哪吒生病的事又不是什么机密,给他定营养餐的时候,我问过他的私人医生,他把之前的事都跟我说了。”
米嘉反过来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隐瞒?”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因为你忙着照顾哪吒,所以你才会那么疲惫,衣服打皱。可她已经被预设了他不爱她的程序,觉得自己的过去就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