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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章 故国应在蟾魄依稀(第1页)

“皇后与佛子携密诏来对付慕容柔”的谣言,自凤辇离京起没一天止歇过,早已在东海各处传得沸沸汤汤,堪称街谈巷议的热门。其中谬处,就连初涉官场的耿照都知道:慕容柔经营东海既久,麾下十万精甲,砺兵秣马日夜操练,当世能抗手者,不过西韩北染而已。皇上一纸诏书能拔去镇帅,在平望都拟旨盖印便了,何必劳动皇后佛子跑一趟东海?这是无知百姓才有的妄念。

须知政事繁复,牵连甚广,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戏文里一人独立、为所欲为,阶下臣工尽皆俯首的画面,多半只有在野台才能看见。

任宜紫之言似与流蜚相契,坐实了“皇后此番为镇东将军而来”的态势,但耿照一听便知不对。全东海若只一人与皇后的安危休戚相关,那人便是慕容将军;这张名单上若有余白,怕得再拉上迟凤钧大人。她说得出这番话来,只代表一件事。

“你……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哪儿去了,对罢?”耿照忍着笑,正色道:“她离开的时候,并未同你说要去哪儿,是不?”

任宜紫心中“喀登”一响,高深莫测的笑容凝在脸上,暗自咬牙:“哪来的死小鬼,怎地什么事儿都像瞒不过他的眼睛?”兀自端着架子,强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乃皇后娘娘的亲妹,是受了她的请托,才在这儿守护凤阁的安全。我不知道姐姐的下落,难不成你知道?”

耿照心想:“你这不等于承认了自己不知道么?”从容道:“日前金吾郎大人趁夜将皇后娘娘送离栖凤馆,我命山下骁捷营于、邹两位统领派人日夜监视,不见有车辆返回,料想娘娘迄今未归,十分担忧。”他这话后半截是真,当夜与任逐流交手后,对这位金吾郎大人颇为上心,的确交代驻守阿兰山下的于鹏、邹开二位,严密监视夜间车行进出,但当时并未与皇后联想作一处。

如今见了凤阁的情形,转念一想:如非皇后,何人需要任逐流亲自护送?顿时明白当夜那名披着连帽大氅、身形曼妙的夜行丽人,必是袁皇后无疑。

任宜紫不明所以,睁大了美丽的眼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其他水月弟子如黄缨、采蓝等,往往是两三年才回一次家,她却是年年往平望都省亲,少则一月,长也有待上两三个月的;遇皇上圣诞,又或中书大人寿辰,少不得又要回京,经常不在东海。

中书大人任逐桑在府中不谈国事,对总领东海的镇东将军,任宜紫的印象与大部份京中百姓一样,多由茶馆弹评而来,没能领教过这位书生将军的厉害,只当作是说书人胡乱吹捧的人物。此际不禁咋舌,暗忖:“叔叔与姐姐自以为天衣无缝,不想早被慕容柔盯上。”气势一馁顿觉无聊,没好气道:“你们忒厉害什么都知道,还来这儿做甚?拆房子立威么?”

耿照正色道:“怎么会?将军大人也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呀!再说了,三日后论法大会即将举行,届时娘娘若仍未归来,这会还要不要开?将军多次求见,均见不得任姑娘之面,才让我来看看。”

这谎撒得破绽百出,幸而任宜紫对官场所知有限,一想:“原来镇东将军多次求见,是为瞧我来着。”顿觉自己尊贵不凡,毫不逊皇后姐姐,得意得快要撅起小屁股来,怒气略平,摆手道:“你回去同慕容柔说,姐姐不在,还有我呢!穿戴上凤冠礼服,哪个敢说不是皇后?叫他别担心,管好自己的事儿罢。捞什子论法大会,不就是坐着听大和尚念念经么?”

耿照听得快晕过去,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是,在下一定替姑娘传话。是了,那块金字腰牌,可否请姑娘还给在下?”

任宜紫明媚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随手将腰牌塞进襟口,手足并用,从床头爬至榻尾,笑道:“你本事忒大,来拿呀!”

她笑起来脸泛桃花,明艳不可方物,薄纱裁制的晨褛下仅着了条粉色肚兜,掩着一双精致鸽乳,巴掌大的腰牌塞进乳间,自无深沟可入,随着身子前倾,兜缘内隐约可见双乳尖尖,细垂如蕾,酥滑的乳间、腋下都捂着汗,浓郁的异香融融沁出,别有一番诱人滋味。

耿照摒息凝神,不欲与她缠夹,眼角瞥见地上一物,身形微动,人已掠至窗边,拾起同心剑还入鞘中,连那奇特的簪剑也插回剑柄底部,道:“任姑娘,不如我们一物换一物,你待如何?”左臂平举,将同心剑伸出窗外。

任宜紫面色微变,倩眸一转,咬牙狠笑:“你扔啊!你扔下去,我让我爹砍了你的头!”堂堂中书大人自不会为一柄剑杀人,况且任逐桑长袖善舞、玲珑八面,深得商贾道中“广结善缘”之精要,花钱买得到的东西,再买也就是了,何必要弄个鱼死网破?

然而,若任宜紫径向慕容柔告状,事情就麻烦了。

耿照的说帖能瞒过任宜紫,却万万骗不了慕容柔或任逐桑……不,只消向任逐流说起今夜之事,任逐流便知他又来私会横疏影。此事若教任宜紫知晓,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耿照不想把事情闹大,权衡厉害,双手捧过长剑,俯首道:“任姑娘,这剑我还你啦。我也是给人家办差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任宜紫使了个眼色,金钏上前一夺同心剑,退后几步,冷冽的杏眸中满是敌意戒备,仿佛化成一双实剑,要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耿照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她:临敌动手,本该全力施为,又没打伤了她或她的姐妹,误会也都解释清楚了,犯得着么?却听任宜紫笑道:“金钏姑娘生气啦!啧啧。这丫头最是心高气傲,老忘了自己是下人,眼睛一贯长在脑门顶上。你踩了她的剑,辱了她最神圣的剑道,要比剥光她的衣裳游街示众还难受,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哩!”心念倏转,托着香腮嘻嘻笑道:“这样罢。你让金钏刺几剑,她什么时候解气了,腰牌便何时还你,如何?”

金钏面无表情,尖颔微抬、拳头攒紧,雪白的腮帮子绷出牙床形状,仿佛极力忍受着什么,低声道:“我不要。”喉音干涩,倒像从齿缝间迸出来似的。任宜紫也不甚意外,作势掩口:“哎呀呀,真是便宜你啦。这样,我们换个玩法儿:你呢,刺银雪几剑--”

金钏猛然转头,耿照看不见她的表情,由脑后望去,她两腮都绷出刚硬的线条,身子发抖,显是愤怒已极,几乎咬碎银牙。一旁的银雪面色惨白,同样是簌簌而颤,却是害怕大过了恚怒。

耿照不禁暗叹:明明她的剑法胜过姐姐,甚至在任宜紫之上,说不定是三人中最厉害的一个,怎会如此胆小怕事,逆来顺受?任宜紫捕捉到他眼中掠过的一抹不豫,冷笑道:“你想拿回这块腰牌么?容易,叫慕容柔来拿罢。我见了他的面,自然会双手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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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要知道栖凤馆内住了个冒牌货,整个越浦还不翻过来?他光想到都头疼。

任宜紫只是皇后的替身,为防穿帮,不会无端召见他人,当然也包括横疏影,房中的神秘字条所指非是凤阁。既无佳人芳踪,耿照不想再理这个刁蛮任性的三掌院,身影一晃,自榻尾绕至门前,掌中曳着一缕香风,已将腰牌拿住;至于用了什么手法身法,三姝竟无一得见。

任宜紫只觉胸口一凉,东西便即不见,简直是气坏了,甚至忘记应该要害怕,勃然怒道:“拦住他!教这厮跨出门坎,看我抽你妹妹鞭子!”却是对着金钏叫喊。耿照正欲推门,背后剑风飕然,金钏厉叱:“休走!”口吻中难掩惶急。

耿照心生不忍,回身出掌,浑厚内力到处,剑式溃不成军。金钏急怒更甚,剑上迸出嗤嗤轻响,招式无甚出奇,剑劲却猛然提升一倍有余;耿照疾弹剑脊,发劲将她震退,再来之时剑劲竟又提升,剑罡隐隐成形。

他觑准来势,并指夹住剑刃,欲来个斧底抽薪,岂料剑上抖窜的无形罡气离尖飞出,“嗤!”划破衣襟,腰牌匡啷落地。金钏锋刃偏转,螺旋剑劲将他铸铁般的两指震开,唰唰唰三式连环,剑尖与罡气交错纷呈,一瞬间仿佛六剑齐至;耿照吃亏在两手空空,被逼退了几步,金钏踏住腰牌反足一勾,牌子又飞入绣帐中。

(不好!再这样下去……)他展开身法游斗,以避其锐,边扬声道:“任姑娘!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任宜紫金牌入手,正自得意,妙目滴溜溜一转,盈盈笑道:“哪一句?”

耿照道:“跨出门坎那句!”

任宜紫嘻嘻一笑。“算哪!怎么不算?咱们了不起的金钏姑娘今晚连连失手,真是太丢人啦,一点儿也不心疼她妹妹那白花花的雪嫩屁股,又要狠狠地挨它几下。”作势挥手,一旁银雪吓得腿都软了,浑圆的雪臀尤其抖得厉害。金钏面色一狠,咬牙不要命似的猛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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