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六月江南稻熟之时,大隋皇帝杨坚按照高颎先前的策略,派遣数万士兵佯装伐陈,如此往复数次,搅得那陈*民人仰马翻,不仅农时被废,人力和物力也受到了极大损耗。与此同时,隋朝上下全国动员的征兵活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由于现有府兵可调集出征者数量有限,杨坚紧急下令在南方新增军府,以扩充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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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的一日,正午已过,杨坚却无暇用膳,急召尚书左仆射高颎、尚书右仆射虞庆则和广平王杨雄至御书房,商讨伐陈的具体战术。
三名臣子匆匆而来,踏入屋内后,齐齐叩拜。
杨坚准备充足,直接开门见山,朗声道:“苏威被朕派去赈灾了,李德林又卧病在床,眼下只有靠你们三个来帮朕参谋伐陈大计了!”随即他抬手一挥,免了这几人领命的礼数:“虚礼就不要来了!长话短说,众卿这些日子进献的伐陈策略,朕都研究过了,主要是如何突破长江这一问题,朕属意崔仲方的法子,你们怎么看?”
听过皇帝的话,三人互相交换了目光。高颎见其余二人没有动静,犹豫之下缓声道:“如果臣没记错,崔仲方的建议是在长江上游巴蜀地区建造舟楫大造声势,在长江中游武昌以下增派精兵佯装渡江,以此牵制敌方精锐援兵至峡口和汉口,然后趁此时机令我军主力于下游横渡直捣建康。这个计谋确实不错,但是三百年前西晋灭吴用的就是此计,只怕陈国不会上当。”
杨坚面色微凝,一切信息如书卷般在脑中迅速翻过,却仍然语气坚定道:“蜀、汉二江乃水路要冲,陈国不可能不派兵支援,毕竟我们的水军处于弱势,若能以水军牵制对方主力,便是最有利于我们的形势。如果敌方果真不上当,拥重兵固守下游,那大不了就让我军从上游、中游顺流直下,与下游兵力一起力抗渡江。”
高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对皇帝这番话的认可,而心底却不由细细沉思,遂不再言语。
虞庆则此时倒是有些想法,不禁灵机一动,冷静直爽道:“若按此计,我们须在上中下三游至少各派一名元帅,不知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选?”此人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他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杨坚沉默良久,不自觉地捏着胡子,可见对这个问题很是谨慎。经过反复思索后,他才意味深长地缓缓道:“眼下杨素正在蜀地造船,上游直接交给他就行了,至于中游和下游嘛……”
杨雄见皇帝犹豫不决,立刻揣测到他的心思,随即双目一转,咧着嘴道:“依臣看,统一天下这么重大的任务,理应由陛下的儿子亲自挂帅才有说服力啊!”
杨坚对堂侄的提议很是满意,笑盈盈地说:“广平王此言很有道理,晋王和秦王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历练一下了。”
虞庆则听罢只觉无法反驳,心中顿时一紧,却不敢显露出一丝痕迹,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默认了皇帝的人选。
这时,杨坚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立即转头看向高颎,扬声问道:“对了,昭玄,最近士兵招募得怎么样了?”
高颎如实禀报:“回陛下,已经在南方增加了军府,但目前的府兵人数还是不及陛下的要求。”
杨坚眉头紧锁,轻轻敲着桌案,沉沉地批评道:“真是死脑筋!府兵人数不够就招募乡兵嘛,但凡有骁勇善战者,也可以直接进封为行军总管。这次平陈之战乃上下齐心,发举国之力,朕初步估算了下,恐怕得需要近百名行军总管。”
一语毕,虞庆则再一次觉得机会来了,双眸中不由燃起希望之光,当即抱拳铿锵自荐:“臣愿为国家出一份力!”
杨坚抬眼看着虞庆则,心里不免有自己的一番思虑,然而明面上却不宣不扬,只是客客气气地委婉道:“虞仆射还是留在京城为好,若是北面的突厥有什么突发情况,朕还需要你去调停呢!”
杨雄见状,从杨坚锐利的话锋中隐约有所察觉,他虽然对皇帝的考量已经心知肚明,却依旧走形式般附和道:“臣虽不才,但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杨坚和蔼地笑了笑:“此次平陈,朕主要想依靠江北的地方将领和熟悉南朝的本土人。”说罢,他暗暗与高颎对视了一下,只见对方露出默契的笑容。
而杨雄却是故意作出一副深觉思虑不周的懊恼之态,恍然大悟道:“还是陛下考虑得周全。”
接下来,君臣几人又就具体的将帅任命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留待朝堂上再继续商议。皇帝示意议事结束,众人俯首行礼,齐齐告退。
下一刻,杨坚却猛地高声叫停了杨雄,朝他招招手道:“广平王,你留下,陪朕去东宫走走。”
现下虽已过了正午,但炎炎烈日高照,室外的天气闷热依旧,两位宫人高举着华盖为皇帝遮阳,君臣二人在伞阴下一路慢走。
杨坚毕竟上了年纪,不由心跳加速,但还是气定神闲地与堂侄闲话着:“广平王,朕听闻你在禁军卫府中声望颇高啊,没想到你平时不露锋芒,但却默默积攒了不少人气!”
面对皇帝话里有话的意思,杨雄却是步伐沉稳,大大咧咧地爽快道:“陛下还不了解臣嘛,我就是有时候过于豪迈,所以貌似容易和同僚们打成一片。其实过后想想,也必定在无意中得罪了很多人而不自知啊!”
杨坚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即话锋一转,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诶?你平日里,有没有经常去东宫和勇儿交流啊?”
杨雄心中敏感,却表现得波澜不惊,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悠悠答道:“臣的职务较为轻松,没事的时候,确实去过几次东宫和太子闲聊,不过也算不上常去。”他边说边观察着杨坚的表情,见皇帝面色潮红只顾喘着粗气,便随口又起了个话头:“陛下先前封太子的长子为长宁郡王,这‘长宁’可是太子曾经的封号,可见陛下对长孙还是寄予厚望的,并非如传言那般介意他的出身。”
杨坚轻轻摇了摇头,想起和皇后的几句闲话,只觉得一言难尽,于是幽幽沉吟道:“如今太子妃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是不能生育了。这俨儿毕竟是朕的长孙,哪有阿翁不疼爱孙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