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开皇二年的春天,桃红柳绿,风浮气香,处处温润而祥和。明媚的春光普降大地,春种的繁忙将田野间装点得生机勃勃,一片向荣。但与此同时,长城以北的塞外草原却是一片枯黄索败的景象。突厥在过去一年中,天灾频至,雨雪皆无,田间月月歉收,饥荒之下竟又迎来一场大疫,人畜伤亡惨重。偏偏隋朝建立后,杨坚已免去对突厥的岁贡,使其处境更加艰难。而那北周派去和亲的千金公主本就对杨坚心怀家仇国恨,这种情况下,便借机怂恿沙钵略可汗侵扰隋朝。
沙钵略可汗深思熟虑后,于四月十七日派骑兵对鸡头山和河北山发起试探性进攻,结果被隋朝大将军韩僧寿和上柱国李充分别击退。这两场小规模的战斗并没有惊动大隋朝野,此时,隋朝上下正忙着操办晋王杨广与梁国宜阳公主的婚礼。
。
这日,天清气朗,杨广早早起身,去看望素日与他最为亲近的长姐。到了弘圣宫中,他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一边喝着新鲜的酪浆,一边与姐姐互道安好,热络地聊着。
“许久没见娥英了,昨日刚好得了两个由番邦送来的上等甘瓜,寻思着娥英喜甜,今日就给带来了。”说话间他轻轻一摆手,示意随从将两枚皮色灰绿的卵圆长瓜奉上。
杨丽华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式微上前去接瓜果,“晋王挂心了,有这些好东西总想着娥英,那孩子见了定是又有的高兴了。”
杨广回道:“姐姐从小就待我极好,我这个做舅父的疼外甥女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廊处传来一阵清脆而欢快的笑声,大家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身艳红绣花连衣长裙的宇文娥英,如活泼的小兔般奔进了大厅,紧跟在她身后的是神情严肃而紧张的夏蔓。
“阿娘——”宇文娥英高声喊着杨丽华,她略带撒娇般的语气满含着甜腻,其腰间的金丝束带飘飘而舞,格外招摇。进屋后,她直奔到杨丽华面前,拎着裙子来回转圈,完全没注意到在座的杨广。夏蔓却是一言一行小心谨慎,低着头向杨丽华与杨广二人行礼。
娥英对夏蔓的声音置若罔闻,转了几圈后,不等杨丽华发话,抢先嬉笑着说:“阿娘快看外婆让人给我做的新衣服,好看不?”
杨丽华不住地点头:“好看。”
杨广这时插言道:“娥英这件绣花的红裙一看就是上好的绯绫做的,这料子估计是南朝送来的贡品,皇后可是相当宠爱我们娥英呀!还别说,娥英穿着这长裙确实是光彩照人啊!”
宇文娥英听到夸赞微微诧然,瞪着眼睛转过头,一见是杨广,脸上立马笑得跟开了花一样,转而扑到杨广怀里,甜甜地喊了一声:“二舅父。”
杨丽华眼见这个情景,略微收了脸上的笑意,严肃地说道:“越发没有规矩了,见了舅父也不问安!这么大的姑娘了,还缠着舅父真是不像话,快过来坐好。”
宇文娥英轻轻地嘟了嘟嘴,不以为意道:“不嘛,我就要坐在舅父身边。”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杨广的脸,嘴角咧得更开。
“姐姐不要介意,都是自家人,娥英还小,依着她也无妨。”杨广的声音温和而平缓,他微微一笑,替娥英向杨丽华求情。宇文娥英听罢,抱着杨广胳臂的两只手,箍得更紧了。
杨丽华却是瞪了女儿一眼:“那也不能就这么钻在舅父怀里啊!”转而,她看向夏蔓,吩咐道:“替小娘子在晋王身边置一座。”
夏蔓得令忙去拿了一个锦丝软圆垫,走到杨广的席边,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再无人说话,气氛略有凝滞。夏蔓怯怯地垂着眼,又不敢将头压得太低,显得不敬。靠近到杨广身旁之时,她更是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杨广却是一直在盯着手持软垫的夏蔓,目光从她浅埋的脸颊慢慢游离到她发间的饰物上。那是一对银亮的雕花镂空小圆球,四只小球两个一组绑在一起,手工繁复而精美,却又低调沉静。他欣赏着夏蔓发间的美丽若有所思,而脸上依然挂着一派淡然。
一旁的杨丽华将二人细微的举止尽收眼底,夏蔓的不安显而易见,杨广眼底衔着的那一抹微妙的柔情她也看得真切。但显然她并没有多加留意,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女儿宇文娥英身上,见她不情愿地坐到软垫上,才又看着杨广,唤了一声:“晋王。”
杨广听见姐姐喊自己,便转过头看向她,见她接着说道:“晋王大婚的事宜筹备得怎么样了?”
“梁主和宜阳公主等人已被邵国公杨纶接至长安,先前已经请过期了,定于五日后亲迎。”杨广神色一如常态,从容禀告。
杨丽华微微沉吟,轻啜了一口白玉小杯中的酪浆,缓缓道:“听闻陛下将这位梁国公主迎到紫义宫去了。”
杨广点头:“是,陛下将紫义宫作为宜阳公主的主家,让我大婚当日去紫义宫迎娶。”
宇文娥英看了看杨丽华,又转头望着杨广,好奇插了一嘴:“这个公主漂亮吗?”
杨广一怔,一丝异色悄然划过他柔和的面庞,但又瞬间转为渺然的笑意:“舅父也未曾见过呢!”
杨丽华听罢,忙关切地道了句:“听闻宜阳公主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晋王一定会喜欢的。”
温和的笑靥依然挂在杨广的脸上,他云淡风轻地道:“陛下和皇后看中的女子,定是佳妇,我自然喜欢。”语毕,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经又转到夏蔓身上。
夏蔓听得出神,并没注意杨广的形色,她在心里偷偷地想着,那位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才配得起许给晋王为妃。不知为何,思绪竟又飘到了杨秀的身上,再过几年,等他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不知皇帝又会给他选哪家的名门淑女呢?夏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落,只觉得似乎很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近况怎样。想着想着,她心里突然惊觉,自己不该想得太多,他是天潢贵胄,自己这个小宫女和他又有何相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