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静,关中长安城里突然刮起阵阵北风,打破了晚空的静谧。身处正阳宫的杨坚正在小室内沐浴,他屏退下人,独自浸在浴池中。满室水雾缭绕,泡在热水里的杨坚不但没有舒缓心神,反而更加躁郁不安,愁眉深锁。他靠在池边闭目沉思,隐约听到风声呼啸,不知这风是不是从漠北刮到京城的。
独孤夫人手捧一套新衣进入浴室,她见到杨坚怔怔出神,于是先把衣物放到一旁,自己踮着足轻声上前。夫人跪坐在池边,掬一捧温水浇到杨坚头顶,打趣说道:“夫君,你沐浴的时候也皱着眉,我看你那眉毛就要长到一起了,小心谅儿嘲笑自己的爹爹是个‘一字眉’的老妖怪。我看你还是别再想烦心事了,再这样可真要一下子老十几岁了。”
杨坚冷不防地回过神后,只听清了夫人最后一句话。他先是伸手把脸上的水抹干,转而看向夫人,叹气道:“近日来,响应尉迟迥的叛军越来越多,战况不知怎样,我怎能不愁啊!”
独孤夫人拍了拍杨坚的肩膀,他当即心领神会把手上的软巾交予夫人,然后向前倾了倾身。独孤夫人细心地为杨坚擦背,同时安慰道:“夫君,你放宽心。韦将军身经百战有勇有谋,再加上各路总管军助阵,一定会得胜回朝。”
杨坚闭目享受着夫人的温柔,舒缓地吟道:“我对韦孝宽甚是有信心,只是不放心那益州总管王谦和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不知他们何时就会响应尉迟迥叛乱!尤其是这司马消难之女还是当今正宫皇后,终日侍奉在皇上左右,我总觉得甚为不妥。”
独孤夫人当即笑着回了一句:“那我们就安排一个可靠之人去侍奉皇上。”
杨坚大为不解,转过身好奇地问:“夫人的意思是……”
独孤夫人直直按着杨坚,让他回过身,继续给他擦背,同时解释道:“去年我们府上送进宫一个小女孩给丽华,现在被她分配去侍奉娥英。那孩子甚是乖巧,送进宫前我还调、教过几天。前几次去看望娥英,发现她现在历练得更是稳妥识礼。不如跟丽华说一声,向她要了这孩子去侍奉皇上。毕竟是从府上出去的孩子,也算是自己人。丞相认为如何?”
杨坚满意地点头道:“一切就依夫人所言。”他又不安分地转身靠在池边,牵过夫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摩挲,狡黠地笑道:“不如夫人也宽衣,让为夫服侍你沐浴,为你消乏解忧。”
独孤夫人使劲将杨坚推到池中,嗔笑一声:“夫君,你又不正经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困得很,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洗完了,也赶紧出来吧。”
见到夫人起身就往外走,杨坚急忙从浴池里爬了出来。他披上浴后干身的布衣,追上夫人,道:“还未替我更衣呢,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独孤夫人推搡一下,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衣物,笑着说:“新衣就搁在那,这一套是我亲手做的。不过劳你大驾,自己换了吧,我得先回去收拾床铺。”
杨坚顺着看过去,“又是新衣?之前的还能穿,这样真是有些奢侈了,以后还是少做些衣裳为好。先把这个收了,我还是穿之前那套吧。”
独孤夫人瘪着嘴,伸出手直朝着杨坚的头顶敲了一下,训道:“没有新衣,哪来的旧衣。我看你真是老了,一味地墨守成规,我都要跟着谅儿一起嘲笑你了!”
杨坚不禁“哎呦”一声,他缩了缩脖子,挠着头憨笑道:“夫人所言甚是,是我狭隘了。”
独孤夫人故作不屑地哼道:“丞相定是没看过我送你的那本《世说》。”
“夫人此言何解?”杨坚反问。
“等你得空了,认真翻翻那本书,就知道了。”独孤夫人狡黠地朝杨坚眨了眨眼。
杨坚也不再追问,拉起夫人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说:“这次我记住了,闲暇时一定认真看看那本书。现在时候确实不早了,有劳夫人先回去铺床,我换好衣服,就回房就寝。”
独孤夫人点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笑靥,直直退了出去。夫人走后,杨坚愁容复现,方才的轻松不过是不想要夫人担心,而刻意流露之态。但他转而又想,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自己在此犯愁也是无济于事。
杨坚苦笑一声,不再让自己多想,他麻利地换好衣服,静静地往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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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独孤伽罗差遣她的贴身侍婢到杨丽华宫中。临行前,她再三叮嘱自己的心腹,一定要向太后说明天台照顾皇帝的人手不足,让太后知道要走夏蔓乃是不得已之举。独孤夫人同时顾及到,娥英突然失去夏蔓服侍,可能会心情失落。于是表示如果太后同意,就请娥英公主来正阳宫小住几日,由自己这位外祖母亲自照顾。
独孤夫人的贴身侍婢刚进到弘圣宫的前院,迎面竟看见夏蔓和杨秀从正殿门内走出来。杨秀见到母亲的侍女,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看到夏蔓和自己在一起时,露出的惊异表情。
夏蔓倒是感觉到有些不妥,转头望了一下那位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侍女,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也就没有在意。
两人走到前院一个角落里的树阴下,现下时节大片玉兰树上坠满了沉甸甸的鲜红果实,芬芳四散。夏蔓羞涩地笑了笑,提醒道:“我们可先说好了,如果我跳得不好,你可不准笑我!”
杨秀嘴上不耐烦地嘟囔着:“好嘛,好嘛!自从长孙妹子回家后,这宫里就只剩下你一个玩伴了。这几天家里事多,好不容易才来找你一次,你赶紧让我见识一下你到底练了个什么新花样儿的舞蹈。”说这话的同时,他暗暗打量着夏蔓今日所穿的一身嫩粉色宫装,只觉得这套衣裳衬得她更加柔婉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