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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电影院的规则,即使这些评审员的剧本要求他们死在自己的手里,他们也不能被判定复活。
那么,活下来的方法就只剩下一种了。
没有丝毫犹豫,顾正熙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杰克的斧头”。这个房间里可能藏着手枪,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了,他的队友们既然被关在直播间里,就说明他们可能面临着不可控的观众的威胁,而这一切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一部烂片里的关键人物。只要失去了他,这个世界就会瞬间崩塌。
用斧子自杀比他想象的难,顾正熙比划了几下才发现脖子是最合适的位置,好在这件道具在合适的人手里质量很轻,他压下斧柄,让刀刃深深陷入自己的皮肤里,然后狠狠一扯——
纯白的天花板上瞬间开出了几朵鲜红的花。
红。
世界变成了黑红交错的负片。有很长一段时间,顾正熙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的身体已经断成两段,瘫倒在地板上,而他的灵魂却漂浮在房间上空,眼睁睁地看着屏幕里出现的变化——轮盘已经停留在了金色脑袋的前面,子弹蓄势待发……
就在他忍不住喊出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刺眼的白色扑将过来,笼罩住了他的视野。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房间。之前在《红木棉》里申请修改剧本的时候他就短暂地来过,这地方和影评空间很像,上下都是无限延伸的白色,很难看出透视关系。只是那张可以容纳一组评审员的会议桌变成了一张单人桌,桌上摆放着一沓白纸和几支黑笔。
顾正熙拉开椅子坐下,发现面前的半透明屏幕也显示着和之前不一样的内容。
“欢迎472391004号编剧!
本次修改剧本所需要保留的关键词:虐杀直播;红色房间;观众;顾正熙
时间限制:无”
顾正熙没有心思琢磨那一长串编号是什么含义,虽然他可以花上好几天来打磨这个剧本,甚至理论上来说可以在这里度过余生,但他总觉得自己每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外面的景烨离死亡都会更近一分。
这就像另一所电影学院的命题创作考试,只不过落榜的代价是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抽出一张纸,将第一时间想到的几个词写在最上方。抄到最后一个关键词时,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屏幕最下方的说明。
“由于您使用了特殊道具,在新剧本中需要保留您的角色,但编剧本人不能参与评审过程。”
角色需要保留,但是不能真的出场……那就只能写成一个死人了。
顾正熙在“直播间”这个词下方画了好几条线,写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剧情走向,然后在“创造者”上重重地打了个圈。
要最大限度地保住他们的生命,又不能削弱惊险刺激的风味,只能把它从一个不见光的网络毒瘤改编成一档大众喜闻乐见的综艺节目。它的目的也不再是满足一小部分人变态的欲望,而是选拔出能够通过这些考验的英雄。
人们能心安理得地看着什么样的人接受这样残酷的惩罚?
顾正熙在人物身份的后面写上了“罪犯”,想了想又加上了“仿生人”。
在科幻电影里,仿生人通常都扮演着被人类压迫,揭露人类的虚伪的角色,他也不打算改变这个惯例。只是在这个严丝合缝的红房系统中,他们似乎找不到打破僵局的机会。
不过仿生人有一个方便之处,那就是他们的基因和记忆都可以被随意编辑。他是可以随便支配这一切的创造者,只要给系统留下一个漏洞,将触发漏洞的密码植入他们的大脑中,再在游戏过程中寻找合适的机会触发就行了。
但景烨那个脑子能想出什么?
要不是有自己推理出关键剧情,他连第一部电影都过不了。
按照电影院的要求,他需要写的不是评审员们闯关的过程,而是房间关卡的详细设定,并且要设计够一定的数量,甚至需要安排一个没有生路的房间,以满足游戏随机性的要求。他不可能把剧情隐藏在游戏里,只能让直播间的观众出言暗示;还不能设计太多需要智商的关卡,要是被另一组的评审员搅局,他们的生存就很难保证。
如果能和其他人会合的话……不,他们并不可信,毕竟在这个设定下,谁都有竞争成为主角的资格。
自己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们,但那家伙不一样。
他冲动、冒失、缺心眼,但如果不是脑子里正好缺了那根弦,他也不会对自己毫无保留,对自己的每一条指令都毫不犹疑地执行。
顾正熙知道,如果没有他,自己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如果要在他们的脑中埋下一个关于存活的、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口的密码的话,那就一定是……
他在景烨的人物身份后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编剧编号。
他是这个世界最低劣的仿生人,但创造者在他的大脑中留下了最大的慈悲。只要他回忆起自己的真名,新世界的大门就会向他敞开。
白纸和黑笔取之不尽,顾正熙数不清自己画下了多少杂乱的图样,又扔掉了多少废弃的纸团——它们都被白色的地板吞噬了。当他顶着两个厚厚的黑眼圈,最后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叠放在剧本最后时,双手都已经因为过度劳累而几乎失去知觉。
这时,电影院中的时间还被凝固在子弹射向景烨额头的那一刻。
“是否确认提交剧本定稿?请注意:确认提交后编剧不可再进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