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和温聆二人坐在亭边那棵枝桠遒劲的柳树下,对着湖上的几只水鸟写生。往常这种画陆宁不过是随着心意发挥罢了,但如今……她瞧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李晞。
温软春光下,俊逸少年正在低头作画,原是美好的景象,可陆宁想到今日早课上他的诗文比自己稍胜一筹,心里便不大痛快。
当然,两人也并非事事对打,比如乐艺,陆宁就强上许多。李晞似乎对乐器并不感兴趣,每每降朱馆的课都随意应了卯便走了。这也让琴艺超群的陆宁找回了不少面子。
陆宁想到这儿,李晞忽然抬眼朝她看过来,漆黑锐利的眸子让她心头一跳。
“陆贤弟,定一定神。”一旁的温聆柔声提醒。他早就发现陆宁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李晞。
陆宁嗯了一声,心中还是想赢他,握着画笔的手也愈发认真。
待湖水为夕阳染得通红时,陆宁才回过神来,轻轻舒了口气,将自己的心血画作小心翼翼的收好,交给了荀夫子。荀夫子看后,双眼一亮,对她竖起大拇指。
她笑得开心,下意识地看了眼李晞的位置,那里已经没人了。
画作交上去后夫子会逐张点评并定下等级,明日才能出结果。荀夫子这么满意,她这次的等级定然不差。
温聆一边帮她收拾画具,一边道:“李公子画完多时了。你画了这么久,手可疼了吧?”
他想帮她揉一揉手腕,陆宁摆摆手,“不打紧,今夜还有棋社活动呢,我们得快些了。”
陆宁看来,画画就得慢工出细活,画那么快,哪儿能画出精品来?思及此,她心下几分得意。然而还不待她离开,便有那好事者问及荀夫子:“夫子,这回李公子和陆公子两个人的画,您看哪个更好些?”
陆宁的心提了起来,听得荀夫子乐呵呵道:“陆宁这幅山水烟霞,笔法精熟,繁复纤丽,的确是上品。李晞的画简约许多,单论画本身,自然是陆宁的更精致些,但李晞这幅,平淡幽雅中透着超然洒脱,意境上胜出不少。”
陆宁咬了咬唇,心头莫名划过委屈。
算了,有本事下次再比!
陆宁作为堂长,也组织了不少活动。棋社就是其中之一。说来对弈课也是荀夫子负责的,但荀子厚是个随意洒脱的性子,对弈课都是当甩手掌柜,由着学子们自由发挥,缺少两军对阵的紧张感。陆宁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每月一次棋社比赛,选出六名对弈者,三人为一组,组间两两对战,三局两胜,败者必须连续三日给胜者买早饭。这规矩新鲜,和平切磋,又无伤大雅,所以参与的人不少。
温陆二人到达存紫阁时,阁中已经满满当当的人。屋中四角挑了明亮的琉璃灯盏,棋案已经摆好,黑白对峙,就等着对弈者上阵杀伐了。
这存紫阁倒是少见这么热闹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来瞧瞧有没有陆李二人对决的热闹可看的。
文儿捧着纸签一个个给大家抽,有三白签、三黑签,其余都是空签。所有人抽完后,文儿宣布对弈者分组名单。
抽到白签者:陆宁、杨雍、苏棠;抽到黑签者:李晞、叶伽、江彦。
文儿话音刚落,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愈发精神抖擞。不说陆宁和李晞了,就是江彦和苏棠,那也是宿敌啊!如今狭路相逢,且看鹿死谁手。今日这趟,来的值了。
江彦和苏棠自飞花台打了一场后,双双被罚去后山面壁思过,没想到在思过的后山又打了一架——当然,基本上是江彦被苏棠单方面殴打,后来二人分开关了三日禁闭才算完事儿。江彦出生显贵,如何受得了这个欺负?但书院规矩多,他也奈何不得苏棠。两人自此结了梁子。
苏棠和江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等分组,苏棠就掀了袍角一屁股坐到白子那端,挑衅地看着江彦。
苏棠在江彦这里素来没吃过亏,加上江彦在书院中以最爱逃课著称,苏棠虽然自觉棋艺一般,但对付江彦应该绰绰有余,是以她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没在怕的。
只要想到江彦明日就要给自己当一回送早饭的小厮,苏棠便一阵爽快。
江彦倒也有骨气,二话不说坐过去,执了黑子全神贯注地下起来。
阁中渐渐安静下来。陆宁静看了片刻,便知苏棠轻敌了,心头暗自焦急。屋里人多,她有些气闷,便走出门来散散。
温聆跟上她,低声道:“这江公子棋风不骄不躁,很是稳健。这回苏棠多半要落败。陆贤弟可想好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若是白棋方输了,她就得给李晞那个表里不一的登徒子送饭!她才不要呢!所以白棋必须赢!
三局两胜,若是苏棠这把输了,剩下的两把他们都必须赢。杨雍和叶伽的水平,陆宁都了解,这两个人对弈,胜率大约□□开。但即便杨雍险胜,她对战李晞,也并无十足的能赢的把握……
若不是李晞在黑棋那边,陆宁大约对结果也无所谓的。愿赌服输罢了。可她就是不服李晞!
她辛辛苦苦组织这活动,真没料到有一日会把自己坑进去。
其实陆宁的棋艺也是自小练就,称得上出类拔萃。她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对自己如此没信心。李晞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个讨厌的存在。
外头晚风细细,风中浮动着清淡的花香。温聆见她情绪不佳,便道:“贤弟也不必如此忧心,若真输了,我替你去送早饭就是了。”
“那怎么行?”陆宁一口回绝。她愁眉苦脸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对面不远处的藏书楼处。忽而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