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的沉默。李晞是被打击的,而陆宁是陷在自我反省里。
就在这片沉默中,卫殷不知从哪儿跑过来,附在李晞耳边,把青州的事情与他说了。
卫殷退下后,李晞看向陆宁:“是因为温聆的父亲出事了,所以你对我发火?”
陆宁想了想,道:“也不全是。”她方才经过一番反省,恍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确是越来越喜欢同他在一起了。但这个事实,让她觉得很惶恐,似立在一个深渊旁,再往前一步,就会到达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
李晞又道:“如果我能帮温聆的父亲脱险,并官复原职,你要不要收回刚才的话?”
陆宁道:“什么话?”
李晞深吸一口气,复又问道:“我真的不如温聆重要吗?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于你真的毫无意义吗?”
陆宁被他的目光看得很紧张,思忖片刻,自觉十分冷静,开口道:“你自然也是重要的,可……到底还是温聆对我更好些。但……往后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
李晞气得一阵热血上涌,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陆宁似寻到了自己的思路,续道:“你也知道我是女儿身,毕竟男女有别,时常混在一起真的不好。之前,是我举止太过随意,以后我们还是做普通的同窗吧!”
他安静地看着她,眼睛有点红色血丝。普通同窗……这当初还是她对秦冕说的话。
这小人儿,聪明又漂亮,只可惜,对他,从来都不在意。
隐在不远处的卫殷此刻也是一阵心寒。他家主子是什么身份啊?一辈子顺风顺水,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成的?特别是在女人那里,那是无往不利,个个打叠了精神上赶着倒贴上来,可这位陆公子的心也忒冰冷了,主子对她巴心巴肺好了这么久,竟没能融化出一点丁儿情意来!还总把温聆挂在嘴边,他主子这般的惊世艳绝,哪里是区区温聆可以比拟的?!说实在的,他真替他家主子不值!
李晞忽然抓住她,不甘心道:“陆宁,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情意吗?哪怕一点点?”
陆宁抬头,见他孤注一掷的眼神,莫名说不出话来。
“你告诉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过了半晌,陆宁道,“没有。”
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他想,或许他真的错了。
继续留在桃蹊书院陪陆宁,是他这十几年的生命中做过的最疯狂最随心所欲的事,他用百般理由来搪塞一直在催他回宫的父皇,他做了许多作为一个储君绝不可能做的事情,最后仍然换不来她哪怕一丁点儿真心。
过去他从未怀疑过她是否喜欢自己,因为他一直自信,自信于只要他亲自去做,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即便陆宁现在不喜欢,以后总要喜欢的。可现在,他头一回对自己的自信产生了怀疑。
陆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慌,朝他道:“要不你也选画艺,我们三个可以一起上课!”
李晞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没有回头看她,“不必了。自此以后,你就当我从未来过这长乐山吧。”
说着,他疾步离开。
寒凉的风吹过,将他白色的衣袍吹得飞扬起来。他走得那么快,似乎自此便从她的世界中消失。
陆宁回到斋舍,看见桌角那白玉瓷瓶,上面一把嫩黄的小雏菊,已经快要干透了。
那是去南阳之前,李晞给她采的。她让文儿把花儿丢了,瓷瓶收了起来。
而李晞也的确消失了。连卫殷都不见了。后来有人去问了夫子,林夫子说李晞回京去了。
第41章、少年心意
李晞带着卫殷,一路纵马,日夜兼程,不过几个日夜,就过了定州,遥遥可见京城的钟鼓楼台,高耸入云,巍峨沧桑。
尽管心里难受的很,也对温聆十分不喜,但还是在下山的时候就飞鸽传书给了京里,让他们仔细查一查青州温父的事情,定不可让朝廷命官蒙冤。
今日早上已经接到了飞鸽回信,说青州之事已经妥当,温父也已经放出大牢了,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能官复原职。
像这样飞奔赶路回京,卫殷以前奢想了无数次。但现在主子真的这样做了,他才知道没什么可开心的。这几日主子几乎不吃不喝不睡,只一个劲儿赶路,眼瞧着人都憔悴了。主子心情不好,做奴才的哪能有好日子过?
好在就要到京城了,依照速度,大约明日一早就能回宫里了,到时候无数人一起担待太子殿下的安危和身体,他就不用一个人操心了。
他想的挺美,但很快就梦碎了。入夜时刚好遇到一家客栈,李晞开了间天字号房,准备歇上一夜。
半夜里,房里忽然传来丢东西的声音,然后是年轻男人的怒喝,“你把这个带着干什么?!”
一本书卷砸到了卫殷身上。卫殷跪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出,眼睛偷偷飘向那散开的书卷,望见上面整齐有力的笔迹——这好像是主子前些日子辛苦默写的《南疆图志校释》?还有最后几页没有写完。
天可怜见,当时主子说要离开书院,突如其来的,上了马就走,他根本没时间仔细筛选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自然是一股脑儿都往包裹里塞了!不过此刻,他只能跪着挨训。
李晞这几日不眠不休,也累得很,眼里泛着血丝,白皙如玉的脸上满是冷硬戾气。他静默了片刻,又道:“滚出去。”
卫殷连忙连滚带爬地走了,顺手把那本惹得主子发怒的书卷带走。然后又听见李晞道:“书放下。”声音有气无力的,似乎带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