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地震,以距离国都两百里外的毫邑倒塌受损房屋最多,人员伤亡亦最为严重,全城几乎有四分之一人口在地震中受伤。得知灾情的次日,宰夫买便派人前去抚灾。随后,一俟国都秩序趋于稳定,阿玄又以君夫人的身份赶至毫邑。到了后,顾不得歇一口气,便开始巡视赈灾安抚的情况,行至收治全城伤病者的临时收容之所,见内中伤患众多,医士人手奇缺,许多得不到及时救治的伤患躺在那里徒劳呻,吟,边上亲人焦急万分,立刻派人去往丘阳再调拨医士。医士到来之前,她换去衣裳,卷起衣袖,亲自为国人治病,次日还帮助一个生产不顺的产妇生下了孩子。
自从发生地震,阿玄殚精竭虑,连日奔波,忙碌到此刻,人本早已疲倦不堪,那产妇终于生下孩子的一刻,精神一松懈,人便感到腿脚发软,但在听到婴儿坠地发出的呱呱哭声之时,连日以来所积聚的所有疲倦,仿佛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命人给那产妇多留些口粮,随后洗了手,在女御春的陪伴之下走出来时,意外地看到门外聚集了许多的毫邑民众,内中一个白发苍苍者,被人搀扶来到近前,向她下跪叩头道:“老朽原本居于城北,地震之时,与众邻房屋倒塌,存粮亦被大火一把烧光,本以为今冬难有活路,不想如今不但能够避寒度日,君夫人还亲自来此看望我等贱民,感激涕零,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方才便捉住了一个散布谣言之人,交与君夫人,请君夫人严加处置!往后再听到有人传谣,见一个,我等便送官一个!绝不容人如此诽谤我穆国国君!”
老者话音落下,身后几人推搡一个男子上来。
“君夫人!方才便是此人散布国君败仗的消息!说南边楚人也要打来!还说此次上天降灾,乃是因了……”
那汉子不敢再说下去了,停住。
周围穆人交头接耳,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神色不安。
男子面如土色,趴在地上拼命叩头求饶:“君夫人明鉴!小人亦不过是昨日听人如此传言,方才随口说了几句,小人知罪了,往后再不敢胡言乱语,求君夫人饶命!”
阿玄双目投向地上那个不住磕头求饶的男子,沉吟了片刻。
如此谣言,从地震发生的次日开始,也不知起于何人何处,慢慢开始在国都中蔓延了,以致于人心惶惶,不但如此,更有一种说法,称是因了国君放诞无道,行事触怒上天,上天降灾,这才有了此次国都地震。
方才那汉子不敢说下去的,想必便是此话了。
阿玄当时风闻,立刻召了宰夫买商议对策,追查谣言来源,以正视听,更重要的是,随着赈灾取得显著效果,人心安定,这种谣言才渐渐止息了下去。
却没有想到,谣言在国都中虽被压下,却蔓延到了别的城邑之中。
毫邑邑君唯恐君夫人有失,一直在近旁跟随,见状,立刻命武士将那人捉去邑府施惩。
在一片带着怀疑和不安的嗡嗡声中,阿玄示意众人噤声,随即高声道:“诸位父老国人,你们可知我今日何以会来此?我来,并非出于我自己,乃是受汝国君所遣!你们穆人的国君,他带着你们英勇的子弟儿郎,如今人虽远在关外与敌浴血而战,但他无时不刻心系国内,得知都邑一带发生地震,当即遣人快报于我,命我告朝堂群臣,曰,数百年来,穆人先祖何以孜孜梦求东出,如今,他又何以领穆国子弟出关而战?为的,乃是国之安危、民之福祉!如今国家遭难,第一要务便是抚民赈灾,不可叫我穆人因天灾饿死冻死!”
她顿了一下,环顾一圈面前越聚越多的穆国民众,再次提气道:“日月有常,四季轮回,雷霆霜雪,丰馁交替,此本为天地自然之法,地动亦是如此,与上天之怒又有何干?上天真当要降怒于君,亦会施惩于君,又岂会祸及苍苍蒸民?蒸民何辜之有?”
四周彻底地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望着阿玄。
“国之宗庙社稷,本为无上之所,便是国君入内之前,亦须沐浴焚香,以示敬虔,但如今,你们应也听闻,丘阳之宗庙社稷,俱已成为我穆国之人的庇所!此亦为国君之意!国君有言,非常时期,开宗庙社稷助穆人渡过难关,绝非是对先祖之不敬。倘因赈灾不力,令我万千穆国子民无瓦覆顶,此才是对先祖之大不敬!”
“父老国人,你们有如此国君,上天岂会不喜?祖宗又岂会不加以庇佑?诚然,如今前方战事有所滞阻,但想想吧,你们的国君,睿智勇猛,从前何曾败于敌阵?你们的儿郎,无一不是锐士,天下又有哪一国的武卒能直面抗击?捷报必来!你们只需安心,听从邑君安排,等渡过目下寒冬,待来年春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着阿玄开口,四周穆人的神色,渐渐变的激动了起来。
“我等谨遵君夫人之言!”
“恭迎国君胜归!”
“穆人必胜!”
等她说完,众人变得激动万分,甚至有人眼含热泪,呼喊声此起彼伏,争相朝她下跪。
阿玄微笑颔首,请众人起身,最后看向了邑君。
邑君亦是被她方才一番话听的激动不已,何况心里更是清楚,国君如今战于外,国内逢灾,若抚民不力,万一引出动荡,自己难逃其咎。
面前的这位君夫人,虽年轻貌美,但无论是见识、举止还是口才,早令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见她一双美眸投向自己,面露恭敬之色,立刻道:“请君夫人放心,臣必竭尽所能,不敢有半分懈怠!臣将领我毫邑之民,恭候国君胜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