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查德夫人跟着他们三人走下台,向一张堆满表格的桌子走去。卡迈恩一头乌发的脑袋搁在女人的肩头。
一个接一个,周围的孩子陆续被挑走了。我旁边那个男孩跟的是个矮胖女人,女人还告诉他,她家也是时候该有个男人了。刚刚哀叫的女孩则跟着一对戴帽子的时髦夫妇离开了。“德国仔”跟我站在一起小声说话,一个男人却走了过来。他的皮肤晒得又黑又粗,活像旧皮鞋,身后还跟着个苦瓜脸的女人。男子在我们前面站了片刻,接着伸手捏了捏“德国仔”的胳膊。
“你在干什么?”“德国仔”惊讶地说。
“张开你的嘴。”
我看得出来,“德国仔”想要挥拳给这家伙点厉害尝尝,但柯伦先生正紧盯着我们,“德国仔”不敢轻举妄动。男人把看上去脏兮兮的手指伸进他嘴里,“德国仔”猛地扭开了头。
“捆过干草吗?”那人问。
“德国仔”瞪着前方。
“你听到了吗?”
“没有。”
“你没听到?”
“德国仔”望着他:“从来没有捆过干草,连那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
“你觉得呢?”男人对女子说,“这小子挺刺儿头,不过我们倒用得上这么高大的小子。”
“我估摸他会听话的。”她向“德国仔”迈开脚步,说道,“我们连马都驯得服,小子没什么不一样。”
“那我们让他上车吧,”那人说,“还得开车回家呢。”
“安排妥当了?”柯伦先生不安地笑着,向我们走来。
“没错。就这小子了。”
“好,没问题!如果您随我来一趟的话,我们可以把文件签了。”
一切果然不出“德国仔”所料。粗俗的乡下人家,要找人手干农活。他们甚至没有把他领下台。
“也许没那么糟糕。”我低声说。
“要是他敢打我……”
“你可以到别家去。”
“我就是个苦力。”他说,“干活儿的料。”
“他们必须送你去上学。”
他笑了:“如果他们不照办的话,那又怎么样?”
“你得想办法让他们送你去。然后,再过几年……”
“我会来找你。”他说。
我不得不竭力不哭出声来:“没人要我,我必须回火车上去。”
“嘿,小子!别磨蹭了。”那人边喊边大声拍手,拍得那么响,大家纷纷扭头观望。
“德国仔”迈步穿过台子,走下台阶。柯伦先生握了握男人的手,又拍拍他的肩。斯卡查德夫人护送那对夫妇出了门,“德国仔”则尾随其后。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目光迎上我的眼神,接着不见了踪影。
真是难以置信,但现在还不到中午。从我们的火车驶进车站,已经过去两小时了。兜来转去的成年人大约还有十个,车上的孩子则只剩下了六个:我,几个看上去一脸病容的少年,再加相貌平平的小孩子——营养不良啦,眼大无神啦,总爱皱眉啦。不难看出我们为什么没被挑中。
斯卡查德夫人迈上了高台。“好吧,孩子们,继续上路吧。”她说,“究竟一个孩子怎么样才适合一户人家,这实在说不清。但老实说,要是一户人家不是全心全意欢迎你们,对你们来讲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所以……尽管目前的成果似乎并不理想,但我敢说,其实这样最好。如果再试几次,局势明显……”说到这里,她有些踌躇,“眼下我们还是操心下一个目的地吧,明尼苏达州奥尔本斯的好心人正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