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干笑两声,生怕春妮数落起来没完,赶紧指了那碗里的绿膏子岔开话头儿,“这是什么膏子,怪好用的,喝了头就不疼了。”
春妮一边唤了桃花和山子叠被子,一边应道,“那是我去董四家里要的碧果羹(杜撰),治醉酒头疼最好用了,可惜咱们这山上不产这碧果,这是董四他娘家舅舅以前送来的。”
“咦,”蒲草正弯腰穿鞋子,一听这话就惊奇道,“董家大娘居然舍得给了你这么多,我以为她不骂你家生子连累董四少赚银钱就不错了。”
春妮用脚尖替她把远处的另一只布鞋拨到跟前,笑得更是欢快,“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呢,董四媳妇儿听我说今日替你缝被子和棉衣,还说一会儿要来帮忙呢。”
蒲草当真是疑惑不已,不明白这南沟村里最喜算得清清楚楚的董家婆媳,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热心肠儿,但她却把这些疑问都憋在了肚子里,穿完鞋跳下地,又抱了两个孩子替他们拾掇,故意装了一脸不在意的模样随口应了一句,“许是她们家里不忙呗。”
果然,春妮这急脾气怎么存得住话,见得蒲草这般也顾不上拿乔了,竹筒倒豆子说了个痛快,“什么家里不忙?是她们自觉占便宜了要来还个人情。前些日子上山的猎队昨晚回来了,今年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哪里出了岔头儿,居然就打到一头黑瞎子、一只杂毛狐狸,剩下的都是山鸡兔子,连只狍子或是鹿都没有。
估摸着收拾完了全都卖去城里,每家分下来也不过几十文钱,算是白进山一趟了。董四这一回没进山遭罪,又砍柴卖到你这里赚了一两多银,可算是占了大便宜,董家大娘和嫂子自然不会再埋怨了。”
蒲草抄起小笤帚,把大炕从头到尾扫了个干净,笑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不过,村里乡亲这次收获小也算帮了咱们的忙,起码董家人没有怨言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啊,灶间我熬了包谷粥,你先去喝两碗,三叔他们都开始上木架子了,你吃完就去看看。一会儿陈家两位嫂子也该过来了,我先招呼着。”春妮极熟练的爬上炕去拖过角落里的棉花包和布匹,抖落开那匹水蓝的棉布在桃花身上比了比,笑道,“这颜色真水灵,一会儿就给我们桃花做套新棉袄啊。”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桃花听得有新衣服,欢喜的小脸通红。
蒲草听得后院在上木架儿,心里惦记不已,哪还顾得上吃饭,匆匆交代着,“那匹石青的棉布是给山子和贵哥儿做棉衣的,鸭蛋青的做被子,那蓝底白花布是咱俩的,别弄混了。”说完,就一边捋着乱糟糟的头发小跑去了后园。
李三叔父子刚刚把采光面儿的窗子安置好,其中八扇是新打制的方格窗,四扇是从西厢房卸下来的。新旧对称之下虽说瞧着有些别扭,却好在衔接之处很紧密,并没有太大的罅隙,等冬日里盖上草帘保温效果也能不错。
刘厚生手下也不慢,这一早晨两丈长的草帘,已是编了三条有余。抬头见得蒲草赶来,他就憨憨一笑,“蒲草妹子,就等你来指点上房盖儿呢,我这腿耽搁事儿爬不了高儿。”
蒲草笑着应了一句,就踩着梯子爬上了山墙。
左右三丈长的温室里,已经立了九根碗口粗的桦木柱子,正好支撑着前面斜坡的方窗。李三叔正带着儿子钉横梁,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薄汗,问道,“张嫂子,这横梁之上还要铺些什么物事?”
“三叔,我和春妮岁数差不多,你就叫我蒲草吧,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客套。”蒲草指了园子角落的那几捆手指粗的柳条儿和大捆油毡,说道,“横梁上钉架条,铺油毡,然后上泥和茅草,就同普通土坯房的房盖一样儿,只不过尽量铺厚些,省得过些日子大烟泡儿(东北方言,意为夹杂着雪粒子的狂风。)把房顶刮跑了。”
李家父子都是笑起来,摆手道,“放心吧,一定铺上一尺厚,再大的大烟泡也刮不跑。”
董四扛了一大捆枯枝进来,听得这话就笑道,“刚才我赶车到村口,听得李四爷念叨说今年冬天怕是有大雪啊,还真要多做些准备,我过几日也要把家里的房盖儿再拾掇拾掇。”
蒲草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柴垛,这两日没多注意,如今仔细一瞧居然又高了好多,足够一冬烧用了,于是就笑道,“董四哥,这些柴禾差不多够了,等到晚上别忘了跟我要工钱啊。”
“哈哈,忘不了,”听得马上就有银钱入账,董四笑得更是欢喜,“我家那婆娘要做件新袄,念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等拿了柴钱赶紧撵她进城。”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董四是个热心勤快的,扛完柴禾又过来帮着挖土和泥浇房顶,蒲草见得帮不上大忙就低声同刘厚生问询两句,然后回了前院。
张家正房的大炕上,春妮正带着西院的陈大嫂陈二嫂,还有身材圆润、眼睛鼻子却极小的董四媳妇儿一起在裁剪布料,商量着几件棉袄要做什么式样,不时说起城里女子如何大胆敢穿,笑得咯咯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