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无颜便携我去如意坊登门道歉,由于家里与如意坊只隔了两条街,又为表示道歉的诚意,便没有让人备马车。途中经过早市,在那里吃了些东西,正是附近的绸缎庄开张的时辰。无颜挑了最上好的绸缎,让随行的仆从付过银两,便对在店里的绫罗绸缎上摸来摸去的我道:“走吧。”又礼节周到地对绸缎庄老板道,“告辞。”
一开张便做了笔大生意的老板心情自然很好,殷勤地问道:“公子,可要鄙店派人将这些绸缎送到府上去?”
他淡淡道:“多谢老板美意,不必了。”说着转过脸,吩咐道,“将东西带上。”
我对身边的仆从道:“听到了么,带上。”
小仆看我一眼,显得有些为难:“夫人,公子的意思是让你来。”
我自然不乐意:“凭什么啊?”
无颜道:“你自己闯下的祸事,还要别人替你善后么?”说罢,就气定神闲跨出绸缎庄。
绸缎庄老板忙恭声道:“公子慢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又转过头安慰我,“夫人,这两匹是小店最好的织锦,质量上乘,重量,也比一般的缎子轻些。”
我望着无颜消失的地方恨恨地想,他这个人,只要有机会为难我,就不会放过,叹口气,从小伙计手中接过将那两匹绸缎,便去追他了。
从如意坊出来后,我立刻变得无事一身轻,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许多。久违地走出家门,自然心情畅快,一开始尚能克制着点,后来忍不住同无颜商量:“既然都出门了,不如我们四处逛逛?”
无颜却一句话浇熄了我的热情:“我与人有约,现在要赶去洛阳楼,你回……”
我在他说让我回府之前拉上他的袖子:“你可以带我同去,我不给你添麻烦。”
恳切地看着他,却见他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而后挑了挑眉头,问我:“你可知洛阳楼是什么地方?”
我道:“无非是吃茶喝酒的地方。”
身边仆从咳嗽了一声:“夫人,咱还是回府吧,公子有公子的要紧事,夫人跟着只怕不妥。”
我自然明白他不可能带我去,于是松开他的衣袖,道了声:“哦。”
他目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抬脚往前走,走两步便是他所谓的洛阳楼,一见那楼前的光景,我的眼皮便跳了跳。
那赫然是一片烟花之地,是正派人士不会去的地方。
目送他进去,我忍不住对身边的仆从道:“原来你家公子还有这爱好。”
那仆从也是个护主的,忙向我解释:“夫人,公子洁身自好,若非受人之邀,绝不会踏足此等污秽之地,夫人可千万不要误会了什么……”
我冲他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道:“没关系,男人嘛,我理解。”
那仆从默了默,追上来:“夫人,公子真的不是那种人。”
我回过头冲他道:“时间还早,你随我走一走再回府。”
他显得有些为难:“可是,公子若是知道,怪罪了怎么办?”
我一挑眉:“你家公子此刻在洛阳楼快活,公平起见,我们也找个地方快活,只要在他回府前回去不就是了?”不等他回应便又道,“前面有捏糖人的,去看看。”
于是,这一路上,身后便不时传来仆从的提醒:“夫人你慢一点!”“夫人你去哪儿?”“夫人当心马车!”“夫人你已经连吃四串糖葫芦了!”“夫人我们该回去了!”“夫人你又去哪儿?!”
夜幕四垂,我在夜市的街边买一张面具压在脸上,又停在街边挑花灯,再过几日是七夕灯会,整条街都是卖灯的,灯明之色连成一片。
我这一日过得十分圆满。我总结了一下,之所以能过得这么圆满,是因为身边跟了个可以为我付账的。可是身边这个付账的却一脸忧心忡忡,在我耳边碎碎念:“若是被公子知道了,小人这个月的月俸就别想要了。夫人,天都这么晚了,这条街也快逛第四遍了,咱是不是该回了?”
我漫不经心道:“阿福,我整日被关在府上,好容易出来了,你便让我多自由这么一会儿吧。”
他哭腔道:“夫人,真该回了。”
我将挑好的灯在他面前一晃,道:“不急。”
说完就提着灯笼往前去,他几乎要哭了:“夫人你又去哪儿?”
他刚追上我,就听身后灯贩子道:“哎,钱还没付呢。”他便只好又回过去付账。
前面却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青年迎面而来,几个人勾肩搭背、东倒西歪的,我躲不及,便跟其中一个撞了个正着。
灯笼一下子被撞到地上,里头的蜡烛狠狠晃了晃,随即熄灭了。
我为那个撞人的家伙身上所带的酒气蹙起眉头,看了对方一眼,便弯下腰去捡灯笼,却听对方道:“哟,这谁家的小娘子,撞了本公子,连句话都不说么?”醉醺醺道,“把本公子撞坏了,你拿什么赔?嗯?”
我将灯笼捡起来,心疼地抚了抚,无法抑制语气中的不满:“你撞坏了我的灯,我都没让你赔,你倒是先赖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