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日边境的战事十分紧张,宋诀作为大将军,本应浴血沙场,却一身战甲出现在千佛寺,自然令我感到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老实说来,这次见面倒有些扭转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宋诀这个人,少年时代便名满京城,而他之所以名满京城,同他将军做得好不好没有多大关系。
首先,他有个名满天下的祖父,其次,他有副足以令他名满天下的相貌。
本朝虽不如前朝那般喜好男色,帝京的姑娘们的思想却十分开放,由全城的姑娘选出的本朝十大美人的小册子,在少女的闺阁中间广为流传。关于那本美人册,我在茶余饭后也闲闲地翻阅过,看到宋诀的名字时,一口茶水呛进喉咙,差点死于非命。
所以,我对将军府的少将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绣花枕头的层面。如今,我却发现绣花枕头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他,因为现在的他不光是只绣花枕头,还是一只霸气的绣花枕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诀穿战甲的模样,也是我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他是名武将的事实。
他方才问我此刻谁该避嫌,我委实有些为难。想了想沈初送我的那盒点心,又想了想姓宋的平日的为人,觉得有些难以取舍,权衡再三,只好忍痛委屈了沈初这位新朋友。
我对他好歹有救命之恩,寻思他不会同我过于计较,否则便不配同我做朋友。
果然,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只淡笑着道:“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笑吟吟道,“长梨,我们来日方长。”
我感激地目送着他离开佛殿。良久,才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感觉脚步也重了几分。走到宋诀的面前,垂头看着他,道:“你……”改口道,“宋将军怎么来了?”
近看他,才发现他眼睛下方隐隐有些乌青。而他整个人,都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轻描淡写道:“有批粮饷要经过此地,臣过来接应,来得早了,只好借千佛寺歇歇脚。”
我有些好奇:“不过是一批粮饷,竟劳烦将军亲自接应吗?”
他面不改色,答得别提多敷衍:“嗯。是一批很重要的粮饷。”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目光转向被他捞进手中的卦签:“将军何时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感兴趣了?”说着随手拉过一个蒲团,在香案前跪坐下。
案上有一个小小的香炉,已经点上了香,我拿手轻轻扇着风,将香气往自己这边送了送。
香气在鼻尖缱绻,耳畔响起阵阵梵唱。
自我有记忆以来,这串佛音便总是如影随形。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又很近。大约这便是所有高僧见了我都要说我有佛缘的原因。
可我实际上并不愿意礼佛。
不知道是为什么,至今以来所有事情都在逼我向佛,然而我实际上对佛教教义里的许多观念有不同看法,所以修佛这件事本身是违背我的本心的。
当然,这已经上升到学术问题的层面,不好在这里探讨。
在渐渐强烈的梵唱声中,我抬头望向宋诀。
宋美人牵动嘴角,这样回答我的问题:“听说殿下解签解得很准,臣有些好奇。”
“所以你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以挑眉不语回答了我的所有疑问。
我叹一口气。
他既要我解卦,解给他就是了。伸出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签。只简单扫了一眼,便道:“此为归妹之卦,你问的不是前程,就是姻缘。”
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我,道了一声:“说下去。”
我懒洋洋地念出卦辞:“求鱼须当向水中,树上求之不顺情,受尽爬揭难随意,劳而无功运平平。”
他单手撑着额角,突然变得很谦虚:“臣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光听卦辞是听不出其中含义的,还请殿下仔细解释给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