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铖爬上一座山岭,放眼看去,远处一座城门紧闭的夯土小城,便是后世闻名寰宇的“红都”瑞金。
红营选定的赣南根据地,便在瑞金东面的武夷山中,此处坐落于赣、闽、粤三省接壤要冲之地,东行数十里可至福建汀州府,顺汀江南流,可直达龙岩、上杭、永定,直到广东潮汕出海,南下绵江水道,则可直通赣江,顺赣江北上,直达赣州、南昌,还有吉安。
这块区域在历史上成了红军的中心根据地,如今又成了红营在赣南的中心根据地,自然不会是出于巧合。
“瑞金城里的官吏我们已经教训过了,老办法,盯着官府的衙役和官绅地主的家奴团丁揍,揍的他们不敢出城……”应富贵跟在侯俊铖身边,此番前来赣南的除了他和红营的干部、预备这些政务官,还有一支一千多人的兵马,兵将都是专门挑选出来的,对付那些官府衙役民壮和官绅团丁家仆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瑞金知县不像邱知县那般识时务,是个死硬的家伙,咱们放回去传递消息和谈判的衙役都给他砍了头挂在城门上,说是通贼的下场!”应富贵朝着城门方向一指,上面确实挂了人头,却只有孤零零的一颗。
“好在城里识时务的家伙还是不缺的,俺们在临江府大胜、占领吉安的消息传来之后,城里的典史派了人出来跟俺们谈判,听说只要听俺们的话,俺们就不会攻城,当晚便将这知县杀了,人头挂在了城门上……”应富贵微微一笑:“想来平日里他们也受够了这死板的知县的气,正好趁机报复,反正朝廷追问起来,都推到俺们身上便是。”
侯俊铖也笑了起来,看着那颗孤零零的人头吩咐道:“这件事还是得帮着他们宣扬出去,如此忠心耿耿之人,总不能让满清朝廷一无所知不是?其他州县的官吏,也得好好看看同僚的下场,日后识时务的官绅,才会更多嘛!”
“侯先生说的是……”应富贵点点头,朝着东面一指:“东面的汀州府便是郑家的势力范围,不过嘛,说是郑家占着汀州,其实官吏还是原来清廷的那些人,只是换了个招牌而已,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换,投诚郑家的时候就只把衙门的大门拆了当作和清廷势不两立,从郑家那里领了封赐,又把门板装了回去。”
侯俊铖噗嗤一笑,倒也不意外,郑家占据的只有一个台湾和周边的一些岛屿,人丁稀少,兵马自然不多,刚登陆厦门之时,兵不过两千、船不过百只,耿精忠正是见郑家兵少,对其极为轻视,才下令片板不准下海、禁止和郑军交易,欲将郑军逼回台湾,才因此引发了郑家和耿军的冲突。
如今郑军经过几次增兵,又得到许多福建官绅和反正绿营、耿军的支持,但既要应对黄芳度的叛乱,又要攻伐广东的尚可喜,还要分兵防着北方的耿精忠,兵力自然是极为不足的,许多州县名义上是郑家的地盘,实际上就只是换了块牌子挂着而已。
“潘先生已经启程往厦门去联络郑家了……”应富贵继续说道,这潘先生便是顾炎武的弟子潘耒,出身书香世家,幼年丧父,依兄长潘柽章生活,潘柽章亦是前明遗民,兄弟二人皆拜于顾炎武门下,然则潘柽章在康熙二年因南浔庄廷鑨明史案被凌迟处死,潘耒自然与满清朝廷结下血海深仇。
此番红营在赣南开辟根据地,潘耒便是顾炎武亲自挑选一同前来的,一方面管理根据地的文教之事,一方面也是因为其兄潘柽章是因为编纂《明史》为清廷所杀,郑家一天到晚把前明正统挂在嘴上总要给他这个前明烈臣的亲眷一些面子。
“潘先生去福建之前,跟俺谈过一次,问俺红营对郑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应富贵悄悄瞥了侯俊铖一眼,赣南的根据地要地跨三省,对满清、对尚可喜自不必说,但是对郑家……向汀州发展,必然是要和郑家有摩擦的。”
“你们来赣南之前,我就说的很清楚了,红营的态度始终没变!”侯俊铖毫不犹豫的答道:“红营的行动,自然是要以红营的利益为第一位的,郑家在我们眼里,和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之流没什么区别,只是一群军阀而已。”
“他们若是愿意一起合作抗清自然最好,红营是可以为了抗清大业给他们让渡一些利益的,若是不愿意也无所谓,红营从来就没想过依赖他们这些军阀。”
“至于汀州,红营当然要入汀州,郑家在汀州所谓的统治,不过是换了块牌子而已,从官到吏、从地主到官绅,还是原来清廷的那一拨人,汀州根本没有变化……哦不对,还是有变化的,当地官府借着‘改朝换代’的机会私下里加了一笔捐税说是支援郑家的战事,也不知郑家收没收到这笔钱,总之当地百姓的生活反倒更加困苦了。”
“就这帮臭鱼烂虾,清军杀过来,立马就会换一副清廷的招牌,继续给满清当忠臣良民,呵!说起来,这瑞金县的知县都比他们可靠的多!”侯俊铖冷笑阵阵,摇了摇头:“红营需要发展,郑家想要咱们帮忙屏障江西方向,那就不能留着汀州这么个随时可能炸在手里的地雷炮在咱们身后!”
“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不用顾忌郑家,郑家如今正在围剿黄芳度的叛军,根本抽不开手来,最多也就嚷嚷两句而已,光吵架不动手,那怕他们做什么?”
应富贵还有些犹豫,凝眉说道:“潘先生说,郑家毕竟是皇明正统,孤悬海外数十年坚持抗清,还是能作为盟友……”
“潘先生这种前明遗民,对于郑家这个皇明正统还是存着几分好感的……。”侯俊铖笑了笑,严肃的摇了摇头:“潘先生回来的时候,你当面把我的话原话说给他听,红营的盟友,只有我们的将士和全天下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