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德子闻言,赶忙入殿跪拜道:“皇上让奴才拆了这武英殿的门槛,奴才正领着人侯着皇上散朝呢。”
“你这憨货!”康熙噗嗤一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朕方才戏言而已,你这憨货竟当了真了,这武英殿几百年历史,上头有皇气的,岂可轻动?”
殿中人群臣也笑成一团,武英殿中一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康熙笑了一阵,忽然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凝眉仔细听了听,却是有人惨叫不停,当即问道:“三德子,殿外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喧闹。”
“回皇上,皇上让奴才去斩了修这门槛的匠人,奴才无能,实在不知何处寻去……”三德子跪在地上,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奴才担心皇上心中有气,只能找了些今日洒扫武英殿的内侍来罚板子,好让皇上出出气。”
“你这憨货,武英殿是两三百年前修的,去哪里找修筑的工匠?”康熙无奈的笑了笑:“朕的一句戏言,你竟当了真,朕让你去摘星取月,你难道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在奴才这里,皇上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三德子“老老实实”的答道:“皇上若是要奴才摘星取月,奴才也得想尽办法的上天入地,否则便是万死不能赎罪。”
“果是憨直蠢货,倒也是忠心耿耿!”康熙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殿外挨罚的那些内侍都放了吧,他们也无甚错处,白白挨了这顿打,赏赐一些汤药费,这些日子就不用当值,好生养伤吧。”
“奴才代那些内侍谢主隆恩!”三德子一头磕在地上,当即便有官员出班吹捧康熙仁善,随即便是满殿的赞颂之声,康熙哈哈大笑几声,摇了摇头:“朕非好名之君,卿等不必阿谀,朝中诸事繁多,此等小事,不用浪费时间了,继续议事吧。”
又议了几件事,康熙才散了这场临时朝会,纳兰明珠一路走到午门,正要出门,忽听得背后咳嗽一声,转头一看,却是索额图跟了过来,赶忙行了一礼,索额图嘿嘿一笑:“明珠,今日你在殿上可是威风八面,塞色黑那般战场上滚下来的官,都被你唬得讷讷不敢言语。”
“下官是有事说事而已,八旗之中像塞色黑那般歧视汉人的不少,但大清终究是天下人的大清,汉民也是大清的子民……”纳兰明珠嘴上恭敬,话语间却是寸步不让:“有些话,私下里抱怨两句没关系,怎能放在朝堂台面上胡说八道?”
索额图却只是笑了笑,眯着眼说道:“明珠你一贯是崇仰汉学的,自己像汉人一般取了个‘端范’的表字不说,听说你儿子性德也取了表字,日日和一帮汉人文士混在一起,写诗作词……八旗里头,攻讦你以汉代满的,并不少。”
“大清既然入主中原,本就该以混一汉满,此为大势所趋,那些攻讦下官的八旗亲贵,他们家里许多人恐怕连满文也不会写、满语都不会说了,这难道不是以汉代满吗?”纳兰明珠冷笑几声:“中堂大人不也是为朝廷提拔推荐了许多汉官?这难道不是以汉代满吗?”
“本阁与你不同,本阁用汉也防汉,不像你,干脆投了汉!”索额图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朝着午门旁弯着腰恭送大臣们出宫的几个内侍指了指:“本阁眼中,汉人就和这些太监内侍无异,无非是奴才而已,奴才要用,自然也得严加管教。”
纳兰明珠默然一阵,跟在索额图身后出了宫,等索额图准备上轿之时,却忽然伸手指了指天上:“中堂大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旗人和汉人,又有哪个不是天上那位的奴才呢?”
午门外的轿子车马走了个干净,一直候在午门旁的两个内侍直起身子,年长的那个叹了口气:“小安子,咱们快去快回,小柱子他们伤了筋骨,若不快些买药回来,若是耽搁了,不是丢了性命就是残废。”
“太医院简直是狮子大开口,那么点药,竟然要那么多银子,逼着咱们出宫去买……”小安子一脸不忿:“明明挨打的是小柱子他们,上面怎么把汤药钱分给了小阳子那一拨人?白白挨了一顿板子,拿不到汤药钱不说,还得咱们自己凑钱出宫买药,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阳子他们是桂公公的人……。”那年长的内侍幽幽叹了一声:“桂公公是什么样的背景?跟皇上从小耍闹到大,擒鳌拜时是皇上亲选的善扑太监,立下许多功勋、简在帝心、颇为受宠,听说桂公公在宫外置办大宅、养着七房妻妾,在宫里还与公主对食,许多人都传他是个假太监,但皇上却始终恩宠予他,就连三公公都得让着三分。”
“小阳子跟着桂公公,自然是鸡犬升天,他要贪了小柱子他们的汤药钱,咱们也只能吃哑巴亏,还得乖乖把银钱奉上,莫说是一点银钱了,便是要小柱子他们的性命,也不过是在桂公公那里耗费一些搬弄是非的功夫而已……”
“这紫禁城里啊,看着规矩多,实际上就两条规矩,要么有银子,要么有关系,关系大于银子,咱们这些家里穷困才阉了进宫求活的,若是找不到背景关系,便是一辈子受苦受累的命……。”那年长的太监转过身来,苦口婆心的朝小安子教诲道:“小安子,奴才和奴才也是不一样的,有些奴才跟着主子风光无限,有些却活得如牛马猪狗一般,你年纪还轻,也机灵善学,别像咱一样在这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洗尿桶的渣滓。”
小安子默然一阵,跟着那年长的内侍一起出了宫,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摇了摇头,认认真真的说道:“不对,你说的不对,奴才就是奴才,在主子们的眼里不管是风光还是穷病,都只是猪狗牛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