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识丁的圣子们闭目塞听,只知道子民们的期盼和信仰,只是个祷咒的工具而已。但是这一代圣子不同,现在了解不深,还不能断定圣子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只能说他从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而叛逆的孩子往往又比较聪明。
圣子可能从小就拒绝只学祷咒,偷学文字。再长大些,更是明白了祭司们的命脉。储物室的藏书里,幼年圣子用稚嫩生涩的笔迹写下了一句话“祭司们,我已经知道你们最怕什么了。”
不论那时的祭司是怪物还是活人,他们害怕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圣子不念咒,浓黑之幕继续升起,光明消失。
这位圣子殿下极大可能利用这一点要挟了祭司们,得到了之前的圣子们得不到的东西,譬如学习更多知识,再譬如结交外面朋友的机会。
于是他的见识越来越广博,阅历越来越丰富,也结识了许多外面的朋友。他的朋友们经常来神庙陪伴他,甚至在这里拥有了专属客房,也就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居住的u型回廊。其中,圣子最好的朋友便是路德维希教皇以及常伴教皇左右的骑士长于是也就有了两个房间的暗门,尊贵的教皇怎么可能不配备一两间保姆房
文字、朋友,这二者带来广博的学识,这学识足够让他去思考更深一层的问题。圣子会思考什么
不难相出,他在祷咒的时候,曾无数次思索过自己存在的意义,也思索过光明和阴影的关系。
诚然,光明和阴影相伴并生,相互制衡。但它们并不像一对无法失去彼此的双生子,更像是寄生虫和它的宿主。
所谓阴影只是有形之物在光芒中留下的形迹罢了。没有阴影,光明还是光明,可没了光明,阴影就不复存在。
“世上没有了圣子,就没有了光明,也就没有了阴影和阴影中的恶灵。”
在一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扮演一个角色,要做出自己的选择。或许,让光明和阴影一起湮灭,就是这位圣子做出的选择。
听完郁飞尘的解释,茉莉小声道“可是没了光,其它活人也都死了呀。”
郁飞尘没说话。一个选择的对或错很难被评判。而且刚才的推理里,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提及。
就在这时,周围的阴影怪物猛地狂躁起来斗篷老人黑袍之下的影子更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长嚎
郁飞尘理解它们的狂躁。费尽心机保住圣子的性命,追查真凶,最后的结果却是圣子自己要死,它们被耍了个彻底。这种被当成傻子愚弄的滋味恐怕不太好受。
当然,圣子本人也因此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楚。他本该按照自己的计划干脆利落地死去,却因为阴影的插手而苟延残喘,在身体被铁刺戳穿的情况下艰难度过了数个日夜。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死成,还将被全力救治,他才在最后时刻要求让路德维希教皇来到神庙。他相信这位与神庙不太对付的至交好友一定能读懂自己的意思,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
随着真相逐步揭开,尖锐的嚎叫声包含愤怒,怪物彻底疯了,愚者的愤怒最简单粗暴黑色的潮水聚拢成狰狞的旋涡朝他们卷来。
这一刻,日光已经移过中庭,可它们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然在周围存在着。郁飞尘扫一眼四周,立刻明白了原因。
蜡烛
四百根血红的蜡烛仍然在风中摇曳,散发着四百簇光明,也在四面八方投下深深的阴影。
浓黑的雾气从阴影里蔓延而出,怨毒地向他们俯冲,原本就存在于众人影子里的怪物更是蛇一样爬上了他们的身体
茉莉最先惨叫一声,整个人直直向前跪趴下去。她身下的影子变成了一团漆黑的沼泽,沼泽里翻涌着黏腻的波浪,将她整个人往下拉扯。随即,白松拿长剑砍向脚下的阴影,可斩断一个又会再生一个,它们仍然像千足虫一样缠着他。
无穷无尽的声音周围人的惨叫声、打斗声,怪物的号叫声,幻境中成千上万喃喃低语声环绕在郁飞尘的耳畔。他再次抬头,望向黑幕上点了一粒白点的天空。
白色斜线横穿整个漆黑世界,两种最纯粹的色彩构成一幅几何分割画。
这画太宏大,用一整个天空当做画布,一个世界诞生以来的万古光阴都被包拢其中,可它又那么简单。
而他站在这世界的最后时刻里,站在一个曾举行过无数血腥残忍的祭祀的太阳图腾中央。四百根蜡烛映照下,贪婪疯狂的怪物们正进行最后的反扑。
然而,在那纯粹至极的黑白几何画映照下,世间一切活物的愚昧、残忍、血腥、贪婪和疯狂显得异常微不足道,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
世界永远是那个世界,只是人在其中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灰衣男侍的身影在地面上闪烁一下,最终化作无数飘飞的灰尘,彻底消失。他消失后,女皇跌坐在魔法坩埚前,锅里,浑浊魔药倒映着她扭曲的红色身影。
裘娜被触手卷住腰身,但仍然咬牙拽着茉莉和茉莉身下的沼泽爬到最近的蜡烛处,她们一根一根地吹熄着蜡烛,因为呼吸过度,整个人脸色苍白,不停地痉挛着。
白松的剑被触手卷起夺走,陷入阴影沼泽之中。他剧烈喘息着,看向郁飞尘。只要郁飞尘还没倒下,他就觉得还有希望。
路德维希扶起圣子的半身,让他枕靠在自己胸前,也透过火光朝郁飞尘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郁飞尘从怀中拿起盛放火蜥蜴粉末的白瓶
他把瓶身平放,瓶口朝外,猛地拔开软木瓶塞,深红的粉末瞬间云雾一样升腾起来。接着猛地把瓶子从上往下斜甩,所有粉末都从里面倾泻而出,被猎猎寒风刮着散往场中
路德维希将先前那根蜡烛往前一递,郁飞尘接过,让火苗与漫布中庭的红雾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