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梦泉当夜接管了东台大营,一切顺利。屈恒则是先被了押下了,次日才解回京中候审。当然,这一变故赵王早已得知——几乎是石梦泉人一离开兵部,消息就传到了赵王府。当初打算用屈恒的这个痛脚稳稳地拿住他,让他为自己办事,岂料竟这般凑巧让翼王撞上?满府的谋士无不暗叫倒霉。不过,再回头细想,翼王当真是个纨绔子弟吗?原本看她一眼都嫌烦的玉旒云难道不是因为和他订婚才一跃成为内亲王,进了议政处,又带了种种麻烦的吗?也许翼王也是合谋者?
戚县牢牢掌握的玉旒云的手中,如今东台大营又被石梦泉接管,九门有潘硕,禁军和护军——宫里传来消息,也让玉旒云正式收回。情况相当的棘手。
“还好东台大营里还有不少下级军官是王爷的人。”有门客道,“禁军和护军里也是如此——其实只要有禁军里的那些人,再加上咱们的这些江湖高手,到时一举将皇帝拿下,玉旒云还能玩什么花样?”
赵王道:“说的倒容易——宫里出了乱子,戚县的兵队,还有那些现在由刘子飞带着的兵队会回师勤王的。戚县的只有硬拼了。但是东台大营既失,必须叫敏儿带北疆的部众回来才有胜算。不过途中定然会被阻拦——刘子飞如何管得住玉旒云的兵?得把这些人远远地支开才好。明天老夫就到议政处再催一次——既然玉旒云弄了银子回来,赈灾的队伍就应该继续前进。”
这样打算着,次日自然也就如此做了。那天议政处里格外热闹,因为翼王陪着未婚妻一起来办公。廉郡王、雍穆公等都是翼王的酒肉朋友,见他办差归来免不了要寒暄一番——翼王之前是出了名的厌恶政事,常常带着鸟笼蟋蟀罐子来议政处,而大部分时间干脆不出现。廉郡王、雍穆公等见他今日抱着手札、奏章正正经经地出现,都纳闷,就暗里问他:“十四爷,莫非你转性了?”
翼王呵呵笑道:“内亲王身体还没全好,我做未婚夫的,怎么能不帮她分担些?”
廉郡王苦着脸低声道:“唉,分担?依我看,最适合你宝贝未婚妻的养生之道就是你赶快把她娶回府去,然后好好振一振你的夫纲,别再让她出来抛头露面搀和朝政。她才进议政处个把月,已经鸡飞狗跳,长此以往,我们都没有活路了。”
翼王还之以苦笑:“二位看我像是个能振夫纲的人么?若我敢在内亲王面前振夫纲,没有活路的恐怕是我吧?”说罢,摊了摊手,回到面如寒霜的玉旒云身边。
人到齐了,就开始议事。议题一项一项地进行。屈恒的事本来没有大到要惊动议政处,不过因大家讨论黎右均的主审人选,推了雍穆公,翼王就“顺带”把屈恒□民女这桩人间惨剧也托付给雍穆公来主持公道。不过他这一“顺带”,顺带出了他在虎脊山发掘冤情的来龙去脉,那苦主如何可怜,往事如何悲惨,他直说得口沫横飞。
众人皆想:翼王这是打算在玉旒云面前表现一番呢?不过看玉旒云的表情,冷漠如常,显见着马屁没拍对。终于,赵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道:“贤侄,既然你如此任侠仗义,你也和雍穆公一同去主审好了。今天这议政处里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商议呢!”
听他这样说,翼王才抓抓脑袋,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玉旒云,道:“内亲王,莫非我耽误大家了?抱歉抱歉,回头我请大家到我府里来听戏……”
后面的话被玉旒云一眼瞪了回去。“赵王爷看来是有要事。”冷冷地,这是她进了议政处的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那就请王爷先说吧。”
赵王瞥了她一眼:“老夫要说的也跟内亲王有关——之前因为假银事件,你那些前往甘州赈灾的挖河的部众都暂时驻扎在了宛城。如今鼎兴银号捐了白银四十万两,应该下令让士兵们继续前进了吧?”
玉旒云淡淡的:“果然应该如此。不过我听说刘子飞将军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赵王几乎冷笑出声,“老夫怎么没有听说?莫非刘将军和内亲王还有书信往来么?你们二位何时私交这般好?”
玉旒云道:“我和他当然没有什么私交。这是我今天来议政处之前在兵部听说的,王爷不信,大可以去问问。”
赵王瞪着她:既然敢叫自己去问,肯定是胸有成竹的。心中暗一盘算,道:“内亲王从兵部得来的消息,想是假不了。不过,此去是挖河,又不是打仗,刘将军暂时留在原地休息,也不至于让河工无法进行——相信内亲王带出来的几个督尉对河工之事胜任有余。”
玉旒云“哼”了一声:“本来自然是胜任有余,只不过,他们都病了。”
“岂有此理!”赵王听这话竟有和自己抬杠的意味,不禁怒道,“哪有全都病了的道理?内亲王不要同我说是因为你先前病了,所以你的好部下们也都跟着你一起病?”
“王爷这话才叫岂有此理!”玉旒云尖刻地,“你岂不知道有疫病么?不知刘子飞这厮是怎么带的兵,居然搞得军中疫病流行——哼,要是只他一个人病了,犯得着我去担心?他竟然弄得全军病了一半的人,我迟早要找他算帐!”
赵王将信将疑:不错,假如是刘子飞病了,不消惊动兵部,应该是因为军中出现瘟疫才对——若真疫病流行那这些人也无力阻击悦敏,当不足为惧。只不过,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多半是玉旒云的花样!得要暗中查清楚才行。
怕打草惊蛇,就暂时不露声色:“若如此,等兵部把疫情报上来,大家商议了再决断吧。甘州的旱灾和河工也拖得太久了。”
议程这才继续下去。后来并无什么争执,主要是并没有玉旒云关心的话题,而赵王的心思又全在查证刘子飞军中疫病之上。风平浪静地,这一日的公事就办完了。大家相互道别,出了门口,翼王笑嘻嘻地粘到玉旒云身后:“你倒也算神机妙算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玉旒云不耐烦地。
翼王笑道:“我是真心赞你呢!这猎狐狸的计划——除了利用小愉这招臭棋以外,其他的都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连时间也卡得刚刚好——这头派兵出门,美其名曰赈灾挖河,那头你就查出假银两,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不偏不倚地掐住了从北疆南下进京的要道。同时你叫鼎兴银号帮你筹集银两,而国库一充盈,你又料到赵王会调走你的军队,所以弄出个军中瘟疫事件——厉害,真是厉害。我们两个联手,天下还不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玉旒云不理会他——这些如何是自己的安排呢?都是郭罡的所为啊!这个人虽然不在京中,但是竟好像有千里眼顺风耳一般,局势的每一点变化都脱离不了他的应变之策。不,他并不是靠分析时局来思考应对,而是早在离京之前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他仿佛早已看透,每一个人,每一点心思,每一步行动,没有他料不到的。当事情按照郭罡的设计发展时,玉旒云会有不自觉地欣喜,是那种可以超然物外,掌控一切的快感。但同时她又有深切的担忧:这个如此有能耐的人,究竟有何居心?如果他想要摆人一刀,谁能防的了?
正是因为这样复杂的心绪,郭罡临行锦囊中的一条交代,玉旒云到现在还没有做——他要她一纸手令,交托军队的全权指挥。“务必在九月底之前送到,切切。”
这手令要是发出去,岂不就是将一切都交在这个人的手中了么?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呢?或者,最终并不需要动用那些人马,就可以将赵王解决。反正现在禁宫、九门和东台大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念到东台大营,自然就念到了石梦泉——靖杨之时为了黎民百姓而起争执,她认了,是她的错。如今竟然为了愉郡主而闹得不开心,这算什么?真是越想越不平。
“内亲王?”翼王见她出神,唤了一声。
“做什么?”玉旒云没好气。
“我是想说,当日刑部大牢里那出好戏虽然我没有亲见,但是也猜了个大差不离。”翼王道,“你那么紧张你的谋士——叫郭罡么?现在他是在刘子飞的身边吧?”
“如何?”玉旒云皱着眉头。
翼王摇摇头:“这人很有些本事嘛,不知这一次猎狐的计划有多少是出自他的手笔?他是什么来头、可不可信,内亲王你都查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