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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刚才强硬的吩咐语气不同,此刻徐结的声音格外温柔,搀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她走到侧屋坐下:“孤已经下令,他们不敢不尽心的。纯懿,你身子也是刚好,可不能太过悲伤,你放心,有皇兄在,就是陆将军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皇兄也一定给你把他拉回来。”
他看着纯懿怔怔的脸,忽然轻刮了下她的鼻梁:“皇兄可暂时还没有给你找个新驸马的打算。”
他的话带俏皮,显然是刻意想逗纯懿展颜。
纯懿领他这份人情,尤其是刚才,他愿意决然站在她这边,逼迫那医官全力为陆双昂治伤。
她抬眸,第一次认真注视这位新帝的脸。徐结眉目英俊,可能毕竟是有血缘关系,他的五官与她亲皇兄有一些相像,尤其是这般带着些宠溺和爱护看着她的样子,更是与皇兄如出一辙。
只是不同的是,皇兄不会如他这般,看着她的视线最底总是藏着怜悯和内疚。
纯懿觉得,她有些猜到这位南庆新帝为何对她这么好了:“陛下,您不必愧疚的。汴京被破,大庆灭亡,不是您的错,您能从虞娄人的手里逃脱,为我徐氏皇族保下血脉,还能继承大庆国祚建立南庆,我们真的很为您开心。”
徐结一怔:“这么明显吗?”
他收回了手,笑容带些苦涩:“你说汴京被破大庆灭亡不是我的错,可这又何尝是你的错?是我们男人没有守好江山,最后被掳掠去虞娄,受尽欺辱压迫的,为什么是你们娘子?你们又有什么错?”
纯懿没想到徐结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有些呆呆傻傻的喃喃:“我是大庆帝姬,既然享受了万民供养,自然与大庆命运一体……”
“纯懿,我并不是那种会困于过去的人,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身为男人,身为大庆的男人,我亏欠于你。”徐结微微俯身,双臂撑上纯懿的肩膀,视线真挚,“不管你信不信,我与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是我妹妹,是替我付出了代价的人,你有幸回来,我就一定会保你下半生平安顺遂,再不会经历那些痛苦。”
在徐结这般真挚的话语下,纯懿只觉一直包裹在心头的戒备渐渐融化。她喉头哽咽,双唇翕动,终于低低唤了一声:“皇兄。”
不是陛下,而是皇兄。
徐结微愣,然后开心地应了一声:“纯懿,好妹妹。”
既然已经与纯懿说开,受伤垂危的人还是陆双昂,徐结也就不避着纯懿,当着她的面唤了贤宁过来询问情况。贤宁一直等在外面,得诏立刻入内,将当时的情况条理清晰地一一说明。
延陵宗隐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要包围阻击的人并不是贤宁和南庆大军,其实是纯懿和陆双昂。陆双昂才刚一靠近军阵,虞娄对面的阵型就突然变化,从后面又来了一队兵卫,把陆双昂的小队兵士和贤宁的大军分割开来,将他牢牢围在中间。
虞娄势众,延陵宗隐却不允许旁人动手,亲自上阵与陆双昂对战。陆双昂到底是半路出家,一对一死战,自然不是从小就熟于弓马的延陵宗隐的对手。开始时,延陵宗隐还没下死手,只逼问陆双昂纯懿去了哪里,陆双昂气急败坏,半是泄愤半是挑衅,便告诉延陵宗隐她已经离开虞娄地界,在返回临安的路上了。
听闻纯懿竟然再次逃脱,这次还逃脱地如此彻底,延陵宗隐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去,继续过招时,他下手就再不留情面,招招式式都冲着陆双昂的死穴去,每一刀都狠辣无比,是真的想要砍了他。
若不是贤宁率大军拼死拼活突破了虞娄人的堵截,及时从延陵宗隐刀下抢下了奄奄一息的陆双昂,他恐怕都撑不回临安来。
“那延陵宗隐果然厉害。”徐结不由感叹,又挑眉问道,“陆将军重伤,我军军心一定动摇,延陵宗隐武艺兵力都强于你们,就这么眼睁睁放你们走了?”
徐结的问题很是敏锐,贤宁有些迟疑地回:“我也在奇怪这件事。当时延陵宗隐明明下令要全力追杀我们,可后面忽然有一小队人马疾驶而来,看起来是传信的。为首的那个对延陵宗隐说了几句话,又给他看了个什么东西,延陵宗隐就下令撤兵了。估计是不是上京有什么新消息来?”
“当年汴京被围,孤曾经与延陵宗隐打过交道,他面上守礼,其实恃才傲物,形势一片大好之下,他不是会对上京言听计从的人。”徐结缓缓摇头,“上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纯懿忽然开口:“我想……我知道上京发生了什么大事。”
贤宁和徐结一起看向她。
纯懿也不卖关子。她轻声道:“当时在喀末城的道观,等着与永嘉他们汇合时,我想着以防万一,就传了一些谣言出去……看来,消息虽然比我想象的慢一些,但终于是传到了上京,传进了虞娄大王的耳朵里。”
徐结有些稀奇:“你传了什么谣言,能让延陵宗隐连陆双昂都顾不上了,竟然乖乖班师回朝了?”
“嗯……”纯懿沉吟,“比如觊觎皇嫂,比如权势滔天,比如……”
她轻轻的、一字一顿地:“……杀害太子,谋权夺位。”
在场的都是皇室中人,对于这罪名有多厉害自然心知肚明。徐结追问:“既然是谣言,以延陵宗隐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说出真相,洗清嫌疑。脱身之后,他恐怕要报复回来的。”
“他当然可以说出真相,包括他如何鬼迷心窍,如何大意受伤,以至于差点在虞娄上京被大庆将领取了性命,然后丢尽脸面,成为笑柄。”纯懿微笑,“要不然,他就无法解释与太子死亡的关联,就得一直背着杀害太子的嫌疑,放弃军权和官职接受调查,直到旁人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