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经过两轮激战,山谷中暂时安静下来。
几架马车,从庄子里拉来了吃食,官军开饭了。
寨墙内,徐子晋把参加了战斗的所有小队都从木桥上撤了下来,现在还没到拼命的时候,所以,五个小队无论有没有伤亡,都下来休息。
把寨墙的防卫交给了上来的赵立群,徐子晋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下了木梯,迈着酸胀的双腿,向后面走去。
他要去看望方才与他并肩作战的手下,还有那些被救伤所抬走的伤员。这是他在辽东时就养成的习惯,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战后都要与自己的弟兄们待在一起。
另一边,毛世山站在陈茂深的身边,他们面前,是两位把总和两位巡检,还有一只胳膊吊在布带上,纯粹当向导的蒋捕头。
一个上午,两轮攻击都铩羽而归,陈茂深的脸色铁青,可是却说不出什么。
虽然自恃看过几本兵书,出兵前与幕僚在南宁的书房里,用自制的棋子试过几次攻守,陈茂深却难得的保持了几分清醒。
一路以来,他并没有狂妄自大到事事下令,处处指挥,反而做足了姿态,放手让毛世山来处理行军、布阵等事宜。为官十多载,他很清楚,适时的放手,让有能力的下属去做事,永远都是利大于弊。
因为,下属的事情干得好,功劳的大头在自己,假如事情没办好,自然由下属背黑锅。
而毛世山在陈茂深眼中,恰恰算得上是有些能力之人,起码在行军打仗之事上,不是无能之辈。
上午的两波攻击,陈茂深不能说毛世山指挥不当,全程在后面督战的他,把毛世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无论是调兵遣将,还是排兵布阵,以及毛世山想达到的效果,他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细思之下,打成眼下这种局面,只能怪暴民们做足了防备,毛世山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来吧,都说说尔等受损之数!”出师不利,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陈茂深没办法指责,只能把不痛快暂时放进肚子里。
“王宁生、秦林,你们先来!”毛世山点了新宁州的两个巡检,毕竟,上午的攻击,他们的人是主力。
相互对视一眼,王宁生抱拳说道:“启禀兵宪,我部战殁九人,伤七人。“
“我部战殁十三人,伤五人。”秦林紧接着跟上。
两拨攻击,巡检和团练加起来,伤亡三十余人,在陈茂深看来,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从留在大石堆那边的尸体和被抬下来的伤者数量估算,应该大差不差。
只不过殁者的数量高出伤者那么多,大大出乎了陈茂深的意料。
“回兵宪的话,我部战殁者十九人,伤者无。”说话的是新宁州把总柳在龙。
就在众人把目光投向南宁府把总丁权时,只见他犹豫片刻,说道:“我部火铳手殁者三十有五,无人受伤。”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顿时傻了眼。
因为,只要眼睛不瞎,所有人都清楚,由于距离太远,寨墙上的弓箭对八十步之外的火铳手,根本没有威胁。
现在从两位把总口中说出五十余人的阵亡之数,不知从何而来。
错愕之后,陈茂深“噌”的起身,手指两个把总,怒斥道:“放肆!你二人欺我不识数?还是当本官眼瞎?”
见状,站在一旁的毛世山赶紧横跨一步,挡在了陈茂深的身前,连连说道:“兵宪息怒!兵宪息怒!”
“两位把总可能清点略有瑕疵,但是伤亡之数,确有其事,容下官与大人慢慢道来。”这句话,开头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但是,毛世山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就只有他自己与陈茂深才能听见。
说完,毛世山转身,佯装怒道:“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出去,把伤亡点验清楚?”
生怕几人不明白似的,毛世山特意又补充了一句:“兵宪治军严谨,哪怕是一两个的差错,也必须点验精确!”
有了毛世山给的台阶,几人哪能不明白?顿时一哄而散,跑出帐外,“清点”伤亡人数。
托着受伤的臂膀,蒋瑜也紧走几步,出了营帐,回到候在外面的亲随身边。刚才的那一幕,让蒋瑜大开眼界,往时常常听说,军中“吃空饷”之风盛行,他还颇不以为然。
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军中各级将校,虚报员额,把多出来的粮饷纳入囊中,在蒋瑜看来,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