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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六年前的约定（第1页）

“工厂真是要倒闭了，你们都有地方去么？。”

陈智满身尘土的走出厂房，刚走到厂门口的公告栏这里，就听见工友们在议论着，他木讷的抬头看了一眼，一张工厂破产遣散员工的通告赫然贴在上面，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这个小型的机械加工厂早已效益不好，已经几次减员了，陈智因为踏实肯干才拖到了现在。

“陈智，你怎么办啊？找到地方没有？”结账时，和陈智一个车间的老林叔关切的问道，陈智家的情况他太清楚了。

陈智摇摇头，不说话了。

陈智并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出生在东北的a市，a市以盛产钢材著称。这里有一个非常著名的钢铁大厂叫a钢，这个城市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都在这里工作，也有很多小工厂依附着a钢存活。他的父亲是a钢厂的正式员工，那本是让人羡慕的铁饭碗，但从他记事起对他父亲的记忆只有两件事：一是不停的喝酒，二是不停的打骂人。以至于陈智从来没有和他爸像正常人一样做过交流。

在陈智从技校毕业那年，他爸喝醉了酒，在单位出了一个严重的工作事故，被厂里给开除了。没了工作的父亲更加堕落，终日嗜酒如命，终于酒后中风，被光荣的送进了养老院。而陈智的母亲则在那一年和他爸离了婚，搬出去住了。陈智不是没怨恨过他爸，但是再怨恨，那仍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能不管他。

陈智父亲所在的养老院每个月要交一千两百元的生活管理费。钱，是陈智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陈智看到那张破产公告时就知道，自己每月赖以生存的二千多元钱没有了。最后结的那点工钱，他一个人的生活费都不够，可眼看就要月底了，养老院那边月初就得去交钱，否则的话老头子分分钟就会被赶出来。

在a市找工作并不是很容易，失业就意味着他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衣食无靠，他自己倒还好解决，但养老院的老头子可等不起。

陈智眉头紧锁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这个所谓的家是老头子留给他的唯一财产，一套四十来平方的破旧房子，每次外面下大雨，屋里面就是在下小雨，走在地板上更是吱呀吱呀的作响。

房间里没有一丝的暖意，暖气费他早就没能力交了，陈智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满是蛛丝破乱不堪的房顶，“如果实在没办法，难道要去抢劫么？”陈智心里胡思乱想着，感觉非常迷茫和无助，上天或许在给他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忘记了将那扇窗户打开。

陈智没有多高的文化，更没有上过大学，家庭的原因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在中学毕业以后去了一所职业学校，学的是铆工，最后分配到了这家小私企，后来这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差，他也就成为失业大军中的一员，同样陈智也没有女朋友，因为以他现在的条件，实在没有女生愿意看他一眼，陈智也实在无力去负担别人的生活了。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墙壁上的挂钟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不转了，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也惊动了躺在床上的陈智。

“该死，又是哪里漏水了！”陈智嘟囔了一句，很是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循着滴答声找了过去。

水是从暖气里面泄漏出来的，老式的那种装修都是把暖气包在木头板子里，如果要修暖气只能把木头板子撬开。陈智只好找来了工具，要是不把这里弄好的话，天知道明天这房子会成什么样，他可不想在失业了之后连房子也淹了。

这木板并不难撬开，没两分钟陈智就搞定了，拿开所有的木板，里面出现了一个木格，在木格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纸盒箱，这是很早以前那种装水果用的，放在里面也不知道有多久，上面已经满是灰尘。

陈智心中顿时觉得好奇，他不记得有个纸盒箱放在这里，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智放下手中的木板，将纸盒箱从木格里搬了出来，轻轻的吹掉上面的灰尘，这纸盒箱很轻，上面发霉得厉害，陈智先将箱子轻轻的放在床前，又将暖气漏水的地方修补了一下，将拆下来的木板重新放回去。

这里面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陈智将纸盒箱打开，原来里面是一些他小时候用过的书，他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发现很多书页都已经粘合到一起了，书上有一些他做的课堂笔记。而有的书页上面，则是他画的乱七八糟的画，他看着这些歪歪扭扭的字，回忆着小学时候的事。

小学时候的他并不快乐，自从他爸被厂里面开除以后，每次喝完酒都会发疯一样的骂陈智和他妈，他妈妈倒是从来不和他爸争吵，但对陈智和他爸漠不关心，陈智经常从他妈的眼睛里看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他妈和他爸离婚后基本很少和陈智说话，每周过来帮陈智打扫一下房间，有时候去养老院看看陈智的爸爸，但从不和陈智一同去。陈智以前经常怨恨他妈，觉得她很自私，后来他想，也许是她妈太厌恶这个家了。

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童年的点点滴滴，纸盒箱中的书也一本本的被他翻过，这些书都用日历纸包着书皮，当时是班里的一个女同学给他包的。现在都已经泛黄了，他拿起了最后一本打开书皮，这是一本《小学数学》，右下角有他写的歪歪扭扭的名字，三年一班陈智。

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涌进一段记忆，但却怎么也无法清晰起来，但有一种感觉，他似乎忘记过什么。他翻了翻书，书皮直接掉了下来，从里面飘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陈智将纸条捡了起来，纸条是对折着的并不大，当陈智打开纸条的时候，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涌进了脑海。

纸条上工整的写着两行字：　“下午两点，a钢青年综合厂，厂区仓库见，中午12点，a钢正门有通勤车，终点站下，记住一定要来，千万千万！”落款是一个郭字，在纸条的背面还画着一个地图，很详细的标注着大门，厂房和仓库的位置，即便是一个小孩子也能一目了然。

陈智看着这张纸条，眼神一动不动，记忆在慢慢的苏醒。这张纸条是他自己放进书皮里的，这纸条的内容也是写给自己的，纸条背面画的那个工厂他也曾经去过。

学校曾经是陈智最讨厌的地方，在他的记忆中，老师们就是不断的挥舞着试卷让他们考试，他父母也从没有来过学校，更不要说给老师送礼了，再加上他自己学习也不太争气，老师们从来不搭理他，只有在需要整顿课堂纪律的时候，才会把他提出来，让他罚站之类的。

“笨蛋一郎”，这个外号就是他班主任起的，后来他也算是没有辱没这个外号。但也不是全部的老师都对他如此，曾经就有一位姓郭的数学老师对他有过关心，让他觉得很是温暖。

郭老师是新调来的，他的脸陈智都有些记不清了，但这位郭老师经常单独把他叫出来，给他辅导功课，对他非常关心。在当时还一度让他引以为傲，觉得总算有个老师能喜欢他了。

下课时郭老师还经常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家里的情况，比如爸爸妈妈做什么的，平时家里吃的什么，又问了些他那个年纪根本听不懂的问题，陈智也就没有记下了。

陈智印象非常深的是郭老师的手上有一块表，表盘的边缘是金色的，陈智从没见人带过。郭老师告诉过他，这块手表是外国货，名叫欧米茄，还说这块表迟早都是他的，当时让陈智好一阵的高兴，等到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在那个年代，那种金边的欧米茄手表在这个小城市里的确很少见。

他手中拿着的这张纸条就是这位郭老师留给他的，那是在一个课间休息的时候，陈智像个泥猴一样在操场上踢足球，郭老师在球场旁边的大树下将他叫了过去，当时他满头大汗，很是匆忙的将手中的纸条交给了陈智，在临走的时候，还神色凝重的说了一句，“一定要来！”

当时的陈智如同丈二的和尚，根本摸不着头脑，但要是去纸条上画的那个地方，他就必须要逃学，否则他根本来不及赶上厂门口的通勤车。而且小陈智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青年综合厂是a钢的附属小厂之一，在a市的最东头，就是坐通勤车也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但当时郭老师在陈智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所以陈智决定去赴约，逃掉了下午的语文课。

具体怎么上的车陈智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坐车，车开了很久才到地方。

那个厂子坐落在a市的郊区，没有a钢西面那种热闹。门口也连个半人影都没有，他很顺利的就进入了厂区，地图上的标注十分的详细，他只要跟着地图走就可以了。在记忆中，他进去后好像经过了一个特别大的厂房，从厂房后面的玻璃窗户里，能看到厂房后面有一个铁皮仓库，而郭老师就站在那里。

陈智记得他当时看到郭老师的时候，发现郭老师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焦急，很扭曲。正当他准备开门出去见他时，突然间，一辆大解放卡车冲了出来，生生的将郭老师撞在了仓库的门上。

陈智清晰的记得，那辆解放大卡的车尾正对着他，让他根本看不见郭老师变成了什么样子。之后那辆卡车上下来了很多的人，全都冲向了车头，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后面。陈智当时吓坏了。那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他做出了一个小孩子遇到危险后最本能的反应，扭头就跑，疯狂的跑。后来陈智在惊恐中怎么跑回去的已经记不清了。

但第二天，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被卡车撞了的郭老师，又去学校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