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勇敢了。”我说,“这么大的雨,还敢在街上晃悠。”
“和人见完就赶着回来了。”他淡淡地说。
“你该在哪儿先躲一躲。”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毛巾,亲和地说:“没事。”
“你赶紧换衣服吧。”
“我先去洗澡。”他说。
“洗澡啊?洗澡也会被雷劈的。我小时候看新闻,有个女孩儿就是洗澡时候被雷击了。好像电话也不能打。”
说着,天公爷爷还很配合地“咔嚓”一下,又劈了个惊雷。
他不禁笑了,“你怕打雷。”用的是陈述语气。
“不……啊。”我理不直气不壮地否定,“我不怕。”
“你上次说的,你说你有个亲戚——”为了证明我死鸭子嘴硬,他大概是准备将那件事复述一遍。
“好吧,好吧。我承认。”即刻投降。
故事是这样的,那个人也算是我亲戚。乡下嘛,基本上算起来一个村的人都能当亲戚。那个时候,我念小学一年级,暑假没人看管,就被送到农村外婆家。当天正好赶集,回来的路上遇到雷阵雨,外婆领着我在一个熟人的商店里躲了会儿。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快。放晴的时候,就听见说前面有人被雷劈死了。我们在回家的必经路上,看到了现场。那地方整好是一个山坳口。因为离集市远,只有附近几家人围着,尸体还摆在那儿,衣服已经化成灰了。大热天,也没人带了多余的衣物替她盖着。外婆于心不忍,就把我的小花伞撑在尸体旁边,给她遮了遮。
这一幕,在我脑子里特别深刻。
上次在车上,我没话找话说地跟慕承和含含糊糊地讲了这个故事。他当时也没搭腔。我还以为他根本就没听。
这时慕承和的手机响了。
“嗯。”他接起来说,“我见你在忙就先走了。到家了,没事。”
“我上次去B市是半夜到的,一早就走了,所以没有去看姥爷。”
“我有分寸。”
他挂了电话,看了我一眼。
不是我要偷听他电话,是隔得这么近,不听也没办法。
“是我妈。”他说,“晚上我去见她了。”
“哦。”我本来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之后倏地意识到这个称呼的重量,顿时后悔我下午怎么没及时偷着溜走。这下他妈妈来了,突然见她宝贝儿子和人“同居”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很惊悚。
“她是来视察工作,只呆两天。她从来都不会来我这里。”慕承和解释。
他不解释还好,一这么说使我更加觉得,我俩真的在偷偷摸摸地同居了一样。我觉得尴尬,找了个借口去厨房倒水喝。
他洗了澡之后,我的身上也实在黏糊地难受,也找了衣服去洗澡。却不想,洗到一半,停电了。
我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窗外的雨哗哗地下,蓬蓬头的水也哗哗地流。
“薛桐?”慕承和敲了下厕所门。
“哎。”
“整个院子都停电了。也许等会儿就来了。”
“哦。”我急忙冲掉身上的泡泡。
“你别慌,慢慢洗,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水的。”他停了停,又说,“不害怕吧,我在这儿守着,有事情就叫我。”
“嗯。”
最后那句话,将我的心泡在了一盆甜腻的蜜水中,缓缓舒展开。
其实我不太怕黑,也不怎么怕打雷。即使是怕,也要强装着藐视的样子。但是当有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在此静静地呵护自己的时候,却觉得,孱弱胆小居然是一件如此惬意的事情。
心,又开始贪婪了。
“你……”我犹豫着说,“你不要走开啊。”
“好,我不走。”似乎话语里都含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