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的林颂静能看到王岩的脸,就能发现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怪异。
道德,被称为最基础的法律,可当与规矩、宗族、家法纠葛在一起的时候,就偶尔变得不那么试用。
一件事,完全在法律规定的范畴内,却触碰了部分人心里的底线,此时不管是谁来,都成了有理说不清。
而王东升面临的窘境,此刻则要更为严重得多。
剧场里,舞台上,一堵人墙将他密不透风地围在中央,老金的儿子步步紧逼,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捶着他的胸脯,直到将他怼到了斜放着的水晶棺材的旁边。
王东升抬起双手,做出求和的姿势,道:“各位,有话好好说,我可以解释……”
“你解释什么?”小金的眉毛一拧,狠狠地道:“花圈、供桌,都在这了,你解释什么?今天这儿就你一个大了,难道所有事儿是我爹找别人干的?还是说,你要说,你早上吃完饭遛弯,无意间走到这儿,又无意间走上来前后忙活白事儿的?嗯?”
顺城剧院旁边,确实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早餐店,主卖水煎包、咸鸭蛋、碴子粥,也卖些牛肉包、芹菜包、豆腐包什么的,因为味道好,并且价钱低,十几年来总有老客户光顾,你来我往之下,木桌子都早已盘得包了浆。
但王东升显然不是吃完早饭溜达过来的,因为他今天连早饭都没有吃。
捧起一副笑脸来,王东升连忙解释:“大哥,我肯定不能忽悠你,那些没谱儿的话就不说了,单说今天的事儿,确实是我帮金老爷子操办的,但也确实是金老爷子让我帮忙操办的……”
小金眼睛一瞪,起了个高调:“哦?你承认了?是你给我爸办的白事儿?”
王东升赶紧回答:“确实是我,但也确实是老爷子……”
“大家都听到了吧!”小金一回身,大声道:“他承认了!”
随着这一句话从小金嘴里说出来,王东升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面那些人的眼睛里,不约而同地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愤怒,若非此时小金还在问话,怕是自己顿时就会被这些人给生吞活剥了。
这一刻,他两条小腿都不由地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话头圆回来,可紧跟着小金的另一句话就递了过来。
这次,他没有继续提高音量,而是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凶厉地问道:“我爸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能让你帮他办这么大一场事儿啊?”
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竟莫名其妙地带上了点恨。
这是非同寻常的情绪,一点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
可也就是这股非同寻常的劲儿,猛然点醒了王东升,连带着回想起五分钟前这对父子的对话,细细品味之下,王东升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老金的儿子,今天来势汹汹,确实是为了自己给老金这个活人办白事儿来的,可根底上,怕为得还是那套房子。
老金的儿子,的确愤怒,却也的确怕,他怕的,是老金把那套房子给卖了,然后找自己,办的这场白事儿!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件事儿突然就搅合在了一起,如今小金对自己的质问,已经从一件事儿问成了另一件事儿,而最可怕的是,两件事儿的后果,都要自己来承担。
更重要的是,若单独一件事儿压下来,不管哪一件,他都能找到理由解释过去。
可现在,两件事儿,两口锅,同时压在了他的头上,他王东升,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