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帮着说话,赵教授松了口气,连连道:“对对对,这位同学说得很对。”
但也马上有人反驳:“可知识点太多了,我们记不住啊!”
“老师的责任和义务就是要讲课讲到学生懂了为止。而且我也觉得这种划分是毫无必要的,假如要拿有水杯文化和无水杯文化来举例,那么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研究古人有水杯的时候和没水杯的时候各有哪种表现呢?我们不是考古的吗?”
“对啊。与其讲这种没有意义的内容,还不如直接带我们到野外去考古。我听说京市又发现了一座公侯墓呢,要不然,老师你带我们去现场考一考古吧?”
学生们大部分知识水平都低,反驳的言辞听起来简直能让内行人觉得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他们胡搅蛮缠的程度,却让内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家吵得正厉害,忽然有人淡然走入教室。
正是那个叫顾韵林的发光男。
他一走进来,头排的几个男学生赶紧起立,把他迎进了头排中间的C位。这派头简直比讲台上的教授还大。
一时间,吵吵嚷嚷的阶梯教室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赵教授也愣了一下,但他早几年是被弄到林场去劳改的。直到去年底恢复高考,才幸运地被召回,对于重新站到讲台上讲课这件事,他是万分珍惜的。
于是,他甚至没露出半分不高兴,还亲切地跟顾韵林说道:“这位刚进来的同学,我们现在讲的是课本第四页的内容,就是华北地区旧石器两大文化传统这部分。”
简悦懿以为迟到之后还毫不慌张的人,应该是傲慢没礼貌的。谁晓得,顾韵林竟挺有礼貌地道谢:“谢谢赵教授的提醒。刚刚进门没喊报告,是怕打断你讲课。请继续。”
这种说话方式,还挺像一个上位者的。
松鼠君在她怀里小声叨叨:“他其实不是故意迟到的,是在他的生命里就没有‘迟到’这种事存在。”
简悦懿低头,用眼神叫它继续说。
“天人从一出生,就有属于自己的宫殿和仆从,这些都是依他们自己的福报而幻化的。所以那些仆从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和意识,他们在自己的宫殿里也就不存在‘守时’和‘迟到’这种事。他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人间的生活。”
这回,他没有回头看她,但耳朵却明显耸动了一下。
不过,居然会有天人选择考古这个专业,也真是有意思。但仔细想想,天人要是选了哲学系、经济系等专业,不是更有意思吗——那跟他在天道的生活完全不搭调。考古至少还能让他回忆起曾经看到过的凡人世界吧?
很快,课堂又回归到主题上来,赵教授继续向大家讲解华北地区旧石器两大文化传统。而学生们也继续说这个文化传统的划分有多么地没有必要……
对简悦懿来说,老师讲课时就低不就高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老师都已经将就学生到这种程度了,学生还不仅不卖账,更进一步置疑教材的合理性,把课堂上的宝贵时间拿来争论无关紧要的话题,这就有点不对了。
听了半天课,都只听到一堆置疑声的简悦懿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对课上的学生们道:“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大多数同学觉得教材编写不够合理的本质原因,是大家觉得知识点过于密集了,大家还没听懂这一个知识点,教授就讲到下一个去了,对吧?”
毕竟是来学习的,对于问题最本质最核心的地方,大家倒是老老实实点了头。
简悦懿又道:“那你们可以课前预习、课后复习啊。有不懂的地方再私下去请教赵教授不就可以了?而且大家还可以结对学习,这样彼此都能交流彼此学到的知识点。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教授慢慢慢慢讲呢?每堂课要讲多少知识点,课时数是多少,都是定好了的。要是完全按照大家要求的节奏来讲课,我们的大学四年可能就得变成五年、六年、七年了。”
刘文秀附和道:“对,刘校长昨天才在迎新会上说过,希望我们77级的新生能尽可能地把时间用在学习上,不要辜负党和国家的栽培。不就是预习和复习吗?这点都做不到,还自称什么学生呢?”
大约是她最后那句话让人觉得不舒服了,一大堆人开始攻击道:
“我们并没说我们不预习、不复习啊。可就算是预、复习了,这些知识点还是太密集了!我听课听到现在,脑门都发涨了!”
“谁记得住那么多内容啊!你自己看看这个知识体系,一节课的内容就要分新旧石器时代,每个时代还分早、中、晚三期,每一期还分主要文化遗址和主要特征起源的探索,还有生产力水平、经济形态和社会组织……”
“这TM谁能记下来谁就是个天才!清大到底是想培养天才,还是培养知识青年啊?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天才啊?”
“这种教材和课程的设置,肯定是不合理的!肯定得重新编写过才行!”
“我就听说了一件事,说是国外的一份报纸《每日邮报》抨击了我国教材落后,课文内容严重不符合事实的问题。说我们的中学教材里有一篇英语课文,讲了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下,一名生活在伦敦的可怜女孩的故事。那篇课文把英国说得穷得要命,所有人都因为被资本家压榨而过着悲惨的生活。可事实呢?那篇课文里说的根本就是狄更斯时期的英国!完全不符合现在的现实!”
这个同学说得有理有据,现场顿时风向又转了,大家都在问他从哪儿听说这件事的——毕竟大家都对那篇课文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