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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发现,我一直以为温暖宽阔的那人竟是那般清瘦,他站在雪里,雪落满了他的发稍肩头,风吹过时,带动了他的衣袍,迷乱了雪,那时我是慌的,是怕的,我总觉得他便要这般乘风离开了。
还好,他没有。
我也不知那绿梅有什么好看的,只知他从早晨看到了晚上,看得我都有些困了,直到再也没有了光亮,他才徐徐转身:“走罢。”
那一晚,屋内灯火未灭,他拿着一个簪子,看了整整一夜,未曾合眼。
我见过许多簪子,都比这要精巧好看,却不知他为什么一直看着它。
我蹭了蹭他,他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笑得有些伤感,有些无奈。
“小猫儿,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簪子好看?从前啊,有个人给我说,这个簪子可以簪住情思,我信了,后来又有人给我说,我会等到来问我要簪子的姑娘,我也信了。可是我总觉得,她们都是骗我的,小猫儿,你说我是不是傻。”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于是抱住他,使劲蹭了蹭,我想告诉他,小猫儿会陪着你。
“小猫儿,我曾陪一个姑娘看过一次梅花,然后我便把她放在了心里。后来啊,那姑娘长大了,我答应再陪她看一次梅花,可是我失约了,所以我就失去了我爱的姑娘。从此这梅花,只有我一人赏。”
后来每一年下雪的时候,他都会去西山看梅花,我想他一定在等她,等那个来问她要簪子的姑娘。
后来,他越来越忙碌,似乎他做了很大很大的官,他还给一个地位很高的小孩子当了老师,那个小孩子很喜欢他,天天黏着他叫“老师”。
他似乎也很喜欢那个孩子,总是冲他温和的笑,缓缓地给他讲着道理。每一个午后,我都懒懒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们相对而坐,听着他们说我听不懂的话。
每每那个小少年来的时候,我总是会被冷落,然而我却依然很欢喜,因为只有看见那个小少年的时候,他似乎才会真心的笑。
他啊,实在是太孤单了。
孤单到我开始担心我的衰老。
我知道我只是一只小猫儿,我无法陪他走到人生的尽头,可是他只有我这一只小猫儿了,若我老了,若我走了,若少年长大了,他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我走的那天,盛安又下了雪,我不知西山的梅花是否又开了,我不知今年他是否还会一个人看着梅花,我只是一只小猫儿,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看了他最后一眼。
这许多年过去,他似乎一点也未曾老去,他依然如我第一次见他那般眉眼如画,温润清隽,岁月待他温柔却残忍,予他一世美好,又予他一世孤独。
世人皆说,猫有九条命,我原是不信的,我死后才知却原来是真的。
我死去后,佛祖问我可要转世,我摇了摇头,我仍愿意守在他身边,即使他并看不不见我。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先生,即使他看不见我,我却还是可以看着他,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梅花,看着他在深夜拿着那簪子一遍又一遍摩挲,看着他的温柔,看着他的孤独,看着他一点点消瘦与沉寂,最后在整个盛安的缟素中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他睡过去的时候,手里攥着的,依然是那支梅花簪。
我的先生,到死也没等来那个问他要簪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