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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玉埙之声朴拙而幽深,旷远而悲壮,竟似身处千里之外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塞外,给舞鞭的女子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落日融金,竹林沙沙,李淄羡舞着舞着,听见那人的乐声,竟想起了在战场上厮杀的日子,想起了那里的家国荣耀与生死殊荣,豪情与悲壮顿时斥满了她的胸腔,手上的鞭子舞的愈发迅疾凌厉,竟让人看不过眼来,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皆是无法言说的悲肃苍茫。
长在盛安富贵温柔乡的年轻男女们,哪曾见过这般肃杀的美,一时皆怔住说不出话来。
盛安府间皆传李家小姐将来必是个河东狮,使后宅不宁,可今日这一见,却不知那些妇人的后宅装不装得下这位女子。
李文佑更是心里充满了自豪,他的妹妹自是比别人家的都要好。
一首关山月毕,李淄羡一个旋舞收回了鞭子,朝一旁的林榭堂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的埙吹得不错,但是还是少了几分意思,若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塞外看一看,那里的牧民吹得都比你好。”
林榭堂也不恼,仍是一脸温柔的笑意:“谢李小姐指点,若以后有机会,林某自是要去塞外边境瞧一瞧的。”他相信她说的话,他也很想去塞外的沙场看一看,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地方让那个小时候一边哭一边拎着拳头追流氓的小小丫头变成了如今这个宠辱不惊生死淡然的女将军。
洛摇光抚掌道:“李小姐鞭法精妙,身姿卓然,林公子的埙音也让本宫心生怆然,两位配合天衣无缝,当当是让人耳目一新啊。本宫私心里觉得目前为止,此乃最佳。”
因着长公主这番话,最后众人投票之时,倒真的是李淄羡和林榭堂拔了头筹,晏清毓和温若仪以些许的差距分别位列男女第二,而安絮然一票未得。
按规矩,拔得头筹的人都能求一个恩典。
本来今日求恩典之人应当是安絮然的,可惜此时这位正埋着头黑着脸坐在座位上,心下羞愤却碍于礼节不能随意离场。
而被她哧为粗鲁的李淄羡拔得头筹后却无甚明显喜色,依然腰围长鞭,昂首阔步,神色淡淡。朝洛衍书和摇光行了个礼道:“淄羡心有所想,但恐逾矩,不敢言。”
洛衍书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李淄羡闻言单膝跪下,拱手沉声道:“淄羡自十五岁起便随父从军,军中纪法严明,未曾因淄羡是将军之女而受过优待,一路也是打打杀杀真枪实箭拼过来的。如今因到了婚嫁年龄,受父母之命回京。然而塞外北帐王庭屡屡犯境,淄羡一心只愿赴边境捍卫我大楚疆土,无意儿女私情。还求圣上开恩,准淄羡重返边境,保家卫国。”
这大概是春风宴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求的恩典是从军的女子了。
洛衍书手指摩擦着下颌,并未说话,也不知是准还是不准。
洛摇光心里却不大想让李淄羡从军,因为她知道此番去了边境,一年之后就会爆发大规模战争,李老将军随后会为国捐躯,李淄羡代父挂帅以御外敌,最后仗打赢了,她却没能回来。
于是她岔开了话头,朝林榭堂问道:“不知林公子想向本宫求个什么彩头?”
林榭堂垂首行礼道:“臣求的恩典便是希望圣上与公主能准了李小姐的愿。”
洛摇光无语。
洛衍书却轻轻笑出了声:“你倒也舍得。”
李淄羡心下却不知这是何意,自己求的恩典是自己的事,与旁人又有何干?
这厢李文佑却急了,忙起身朝洛衍书和摇光做了一个揖:“陛下,殿下,臣妹年幼无知,不明事理,还望两位切莫纵着她胡闹。”心里更是腹诽,这林榭堂跟着捣什么乱啊。
没想到林榭堂比他想的还要搅乱:“禀陛下,微臣觉得李家小姐并非胡闹。大楚儿女,自应有报国之心,李小姐自幼熟读兵法,武艺精进,一心为国,有何不可?”
大楚虽民风开放,女子的地位不似旧朝一般沦为男性附庸,但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家还是以贤良淑德为楷模,似她这般只会打打杀杀的女子,或多或少会是贵族中的笑柄谈资。尽管自己未曾把她们放在眼里,但如今突然有这么一个名门书生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她的赞赏,李淄羡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
她看了看林榭堂,唔,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哥哥的狐朋狗友长得这么俊。
洛衍书打量着下首的一男一女,思忖了半晌,最后笑道:“林卿说得有礼。女儿家又如何,便只能嫁人生子吗?就不能为国尽忠吗?传朕旨意,平威将军之长女李淄羡,承其武艺谋略,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封正六品昭武校尉,即日到兵部领职,择期随军北下。”
“臣叩谢皇上隆恩。”
风起了。
洛摇光心里泛起百般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林榭堂:并不想英年早逝,只想英年早婚
第21章
洛摇光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已经快两个月了,但这两个月里她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睡睡觉,再和洛衍书斗智斗勇,心里所想的都是如何改变原文走向,完成任务,回到真实世界。
这个世界在她心里不过就是一堆文字代码或者数据而已。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看着这群嬉笑怒骂姿态各异的人,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真实,这些人如此鲜活。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和思维,并非完全受她文字的掌控,而且似乎在某些文中未曾提及到的地方,还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失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