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微微一笑:“那倒没有。内森哥可好了,他心里有白莎姐,我也不怪他。您不知道,这两天他可小心了,从来不主动提白莎姐这事。要是我提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我知道他现在最在意的是我。”
“那就好,”我缓缓地说道,“其实白莎不来,也没什么,我这舅舅毕竟是认的。”
第二天一早,未等我起身,德诚便悄声地进了屋。见我要张口问他,他忙不迭地示意我轻声。走近床边,悄声道:“先生,这事您可一定不要声张。我早上出门买菜,看见白莎小姐就在街口。她还记得我每天早上都是这个时候去买菜,就是在等我的。”
“你见着白莎了?”我自己也能听出声音里面焦急的颤动。
德诚用力地点着头,像是把声音中压抑的兴奋都用在了点头上。
“她说在外面等您,想先和您聊聊,还叮嘱我先不要对楚娇小姐和内森先生说。”
“先和我谈?”我喃喃地琢磨着这话,半梦半醒地披上衣服。
“是呀,先生。白莎小姐说,有好多事,怕是大家都在时说不清楚,还是先和您说说。”
此时内森和楚娇也刚刚起身,我便推说资委会有急事,独自出了门。
四年没见,白莎似是全然没变,不是像四年前,而是像十年前,齐耳的短发,一袭蓝布印花旗袍,蓝色的布袋,重庆街头最普通的装束。
她见着我,畅朗地一笑,言道:“舅舅,这么久没来看你,不怪我吧?”
我忙着摇头:“不怪,不怪。你有大事做,我知道的。回来了就好。”
白莎见我不知再说什么,便挽着我的手,笑道:“舅舅,我陪你散散步,就像以前那样?”
“就像以前那样。”我重复着,心里一阵暖意。
我们顺着十八梯下去,不多久就到了江边。
“舅舅,这几年,你好吗?”
我心里想着,这最简单的问候怕倒是最难答的。我苦笑道:“舅舅老了四岁,旁的也没得着什么,便是如此了。”
听着这自嘲的话,白莎咯咯地笑出了声:“你怎么不说还得着一个外甥女婿?内森要是知道了,该难过了。”
“前天见着他们了?”
白莎点点头,叹道:“我之前便听朋友说起内森的伤,心里一直也很难受。当初我就怕他为了我,跑到中国做些傻事儿,谁知道把自己伤成这样。他见着我,就只是笑,我总觉着他有一半是强做的。”
我拍拍白莎的手:“你放心,自打内森前年受伤后,楚娇便一直照顾着他。他俩有时像一对孩子,但感情还是好的。”
我猜想白莎怕是在等机会和我提起她的婚事,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便直接问了她:“听楚娇他们说,我又多了一个外甥女婿,还是原本的外甥变的?”
“也没给你报信儿,你不会怪我吧?”
我笑着摇摇头,感叹道:“白莎,你不一定信这姻缘前定的说法,可你说是不是有意思。原本我父亲是想让我娶培云,让楚娇娘嫁给培云的哥哥培真。后来这两段姻缘都没了。
“再后来,七七之后,培云带着琴生回四川,琴生在咱们学校上学。那时候你已经大了,是先生,没几天就去上海了。倒是楚娇常缠着这大哥,时不常又别苗头,又闹别扭,还有不愿说出口的一些喜欢。我心里就想着要是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了,这怕就是姻缘前定。可谁知道最后倒是你们在了一起。”
白莎低下头,微微一笑。我见她没马上作答,却不像是一般女孩子的腼腆,知此中原委必是曲折,便改了话题:“这几年都在成都吗?”
“也不尽然,去了其他的地方,但重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重庆还有麻烦?”
未待我说完,白莎轻轻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重庆变了。”
“白莎,抗战该是快胜利了,还是回美国去吧。内森和楚娇胜利后就会过去,有你在那边,楚娇也能多个亲人。”
“舅舅,我请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那天要不是碰巧在使馆看到楚娇和内森,说不准我还不会马上来看你。不过既然碰着了,那还是让你知道,免得你更担心。”
“我不准备回美国了。”
“不准备回了?”我诧异地问道。
白莎坚定地摇摇头:“我想了很久,应该说是这几年一直在想。想来想去,还是在这里更像是家,在这里有更多的亲人。”
“其实我心里也一直为难,特别是放心不下伊莎白小姐。白伊来信说,伊莎白小姐现在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可是,这里有太多的事要做,实在是放不下。”
想着以前和白莎谈过她的事和最后在重庆的一别,心里不禁一沉,为她担心:“有些事还是要小心。舅舅不懂这些政治的事,我知道很多事你也不便说,这也没关系,我就是总担心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