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喝了两口,贵妃不骄不躁:“你们放心,晴婕妤也不会长久的,现下局势所定,难免偏宠她些。可是你们也得争气,皇上渴了就递茶,饿了就送果子点心,总要顺着皇上的心意,琢磨着去伺候,恩宠也就来了。一个个的只管唉声叹气,不思进取,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你们。”
她说到后来有些疾言厉色,玲顺容等人忙的噤了声,敛声屏息地去听,一味地称是。
这边徽予陪着坐了一会儿,中途江鹤递来消息,说齐国战事递来军报,徽予便起身走了。众妃也是扫兴,好在淑妃表面功夫极好,招待着开了酒席,明面上还是热络的。
酒席过半,淑妃叫众人随意,示意了乳母嬷嬷抱着再奕过去给众妃们瞧,一面自己抽身出来到晴婕妤那,她温柔道:“适才听你说起你嫂嫂许大姐姐了,我自入王府后就不曾见过许大姐姐了,只有在长姐的家书里听她提起过一两句。听说你兄长极敬重她,刚才见你的样子,想必同她也极亲近的。”
“嫂嫂为人和善,上孝下善,我是极喜欢她的。淑妃娘娘说的长姐想必是盛大娘子了,她也常来我们府上做客的,同嫂嫂的感情一直很好,听说是手帕交的好交情。不过我那时候没出阁,也不能常去前院见人,统共也没有见过她几次。”晴婕妤和气地回她,话里语气里生出几分冷淡来。
淑妃最善察言观色,不是体悟不到,她心内一震,下意识将身子往后倾了倾,转了个身子,半侧着对晴婕妤说:“这倒是,你的满月酒我是来吃过的,想你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她客客气气地一笑,晴婕妤点头:“这个我哪儿还记得呢。”
淑妃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表情端持地稳稳妥妥,看着和善又温柔,看不出一点怒气。她身边的婵杏有些挂不住脸,腹诽着堂堂一个一品淑妃纡尊降贵来客套,却吃了这一个“闭门羹”,多少没脸没皮,这样想着,不自觉就把脸冷了下来。
正巧再奕哭闹起来,婵杏忙欠身贴近淑妃:“想是殿下念着娘娘了,娘娘快过去罢。”淑妃温婉的神色丝毫不变,不忘招呼晴婕妤自在些别拘束,一面才起身走了。
临淑妃走了,琼如才慢慢为晴婕妤斟上一盏梨花白,徐徐道:“果不其然,如同少夫人说的一样,淑妃娘娘准要借着这层关系同小姐攀说。”
晴婕妤将酒吃了,才说:“我嫂嫂同盛大娘子是她们的事,和我挨着什么了?再说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别仗着家里的人脉在宫里找关系——皇上最忌讳这个了。所以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我都不好亲近,只有德妃娘娘才好,傅家同我们家拐着弯也打不上什么关系,那样才清白,何况淑妃娘娘这样同我亲近,可知心存远志,我可怕她这样。还是德妃娘娘亲和,同她说话我自在。而且皇上指了兄长教导德妃娘娘的儿子,可见心中信任德妃。”
琼如小声道:“可不是么,将军一门心思忠君报国,才得皇上信任,哪能叫她们趁了东风,反而来败坏皇上对我们家的信任。少夫人是个明白人,把话都说分明了。她的交情归她的交情,那是因为盛大娘子性格稳妥,不贪不骄,所以我们少夫人同她好。可是京城盛家么,不敢恭维的。”
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晴婕妤盯着满桌精致的菜色,道:“是了,我入宫是皇上赐的隆恩,我们千万不能辜负了。”她想起徽予,脸微微有些滚烫,她抬眸,害羞道,“皇上也疼我,所以不能叫他生气。”
琼如笑得春花烂漫:“是啊,皇上待小姐多好!”她收起笑脸,不忿道,“她们多多少少就是瞅准了这个,虚与委蛇的,不值得我们小姐结交。”
“德妃娘娘没来,听说是身子不大好了,等会儿宴席结束了,我们寻了季姐姐一道去看一看德妃娘娘。”晴婕妤觉得和德妃说话投机,这几日功夫交情也深了好些,分外记挂着她。琼如连声答应。
后来散了宴席,晴婕妤刻意等着?诗,?诗却因精神头实在不好,推了不去。宛陵见是时机,婉声对晴婕妤说:“我正想着去见一见姐姐的,我们做个伴儿一道去吧。”
晴婕妤也知道和昭仪是德妃身边要好的姊妹,于是欣欣然答应下,一起携手过去。晴婕妤直率:“和姐姐消瘦好些了,若是叫德妃娘娘见了,岂不心疼担心呢?”
宛陵本要开口敷衍,却陡然想到什么,立即换了话锋,只微笑道:“我也不知怎么,照例都是韫姜姐姐亲点的和大人伺候着的,可是药吃着总不见好,人一天天的瘦下去了。估摸着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之前好容易有了身孕,胎气却很不稳妥,吓得我只敢和姐姐说了,别人一概是瞒着,想着等月份大、胎气足了再说,结果和大人好好照看着,孩子还是没了。现在也是一样,这药一天天的吃,人却日渐瘦下去,白费了韫姜姐姐的一片好心了。——可见是我自己没这个福分。”
晴婕妤表情一僵,同琼如对视一眼,彼此在心里都留了个心眼。她乖觉地顺着宛陵的话讲:“姐姐还是要好生休息才好,否则将养不好身子的。”
宛陵点头,随意说了些旁的掩饰过去,到了未央宫,愈宁出来接,为难道:“娘娘喝了药才睡下,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呢。两位主子难得过来一趟,也是不凑巧了。”
“这有什么,宫里最多的就是时间了,明儿再来就是了。”晴婕妤爽朗地付之一笑,“娘娘宫里的莲蓉酥当真好吃,我从前在宫外头觉得老福记的莲蓉酥最好吃,可仍比不上德妃娘娘宫里的。劳姑姑转托一句,明儿我还来,德妃娘娘可要给我准备好了莲蓉酥!”
愈宁容长的脸上皱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来:“这点子还不简单?奴婢记下了。”她转脸朝向宛陵,“昭仪娘娘见瘦了,我家主子记挂您得很。原本还要差人给您送药石补品去的,这会子昭仪娘娘正好来,奴婢这就吩咐人跟着您送去,也是方便。”
宛陵颔首:“劳姐姐记挂,你只说我一切都好,可别说我瘦了。”
“这个奴婢明白。”愈宁屈膝应下,又郑重福了礼才踅回去,吩咐了顾诚带上早先备好的东西给宛陵送去。
这边二人在一个甬道口分了别,晴婕妤兀自往启祥宫去,琼如往后远眺向宛陵枯瘦的背影,喃喃道:“小姐,若是悉心治疗,也没有这样的,难不成是……”
晴婕妤也是敲不定,不安道:“我觉得德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人,她看着是真心对和昭仪娘娘好的。指不定是和昭仪娘娘自己不注重保养呢?”
“是啊,德妃娘娘瞧着是极和善的人,可是宫里头人心叵测,谁也说不准。”琼如一想起宛陵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心里就发颤,“可是和昭仪娘娘都瘦成什么样了,刚才那阵大风,我都怕给人刮倒了!”
这话有些好笑,晴婕妤下意识一笑,又觉得不妥,很快收敛回来,正色道:“这宫里不能不留心,可是也不能太疑神疑鬼,否则没等别人下手,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皇上都亲口夸的人,怎么会错呢?”
琼如转念一想,苦笑道:“也是了,主子去给皇上请安,三位一品娘娘里面,皇上提起的只有德妃娘娘,皇上知人善任,最会看人了,想必是没错的。”
“想是和昭仪随口说的,我们在这盘算,岂不是可笑?”晴婕妤想了想,将之抛诸脑后,不再计较了。
之后日子慢慢过去,齐国事忙,楚军本势如破竹,但在齐国埕城吃了一场败仗,好在过了春分天气渐暖,气候宜然,楚军气势又高,重整旗鼓后,最终把埕城拿下。徽予也因此心情大好,晋安十五岁的芳诞宴也办的盛大,连带着淑妃也风光无限。
徽予对韫姜一直是念念不忘的,不来看她就差江鹤过来问平安,若是得空就歇在未央宫。没了晨昏定省,韫姜总是起得很晚,时常是半梦半醒间送走了徽予,醒来时人已不在了。有徽予温存的关切,加之静心调养、时气温暖,韫姜身子总算安泰了些。
这日?诗同黛笙过来给韫姜请安,韫姜对?诗微笑:“听说你二弟中了春闱贡士,真是贺喜了。”
?诗脸一红,想起之前说起的事,心里不大自在,尴尬道:“多谢姨母了,我娘她确实喜不自胜的,嗐,也不是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