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徽予,盛妃勾唇一笑:“本宫说了,别早下定论,委不委屈的还不一定呢。”
她往自己的帐子走去,草原的风仿佛没有明城的烈,吹在脸上,只觉得是一匹绵柔的锦缎扑面而来。盛妃这才第一次端详这块毓秀之地,一望无垠的碧绿,像一汪极品翠玉,衔接着白云翻滚的碧天,无比美丽。
一川草色青袅袅,定神远眺而去,只觉满怀的舒畅之意。同欣赏江南烟雨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盛妃怅然:“原来这儿这样美,本宫竟都没有发现。”
婵杏看盛妃终于在无尽的谋算之外给自己松了口气,赶紧抓住这个苗头,空出一只手扶住盛妃的手臂,兴高采烈道:“娘娘,昨儿奴婢当夜,看到夜里竟是漫天的星子,极美!这儿这么美,咱们且走走,到处散散心吧。”
“星子?”盛妃眸光一动,摇摇头,“好时机来了,还看什么星子。你找个时机叫人去知会昭嫔一句,那步棋,能走了。”
照例韫姜睡得都很早,鲜少会去赏外头布满星子的夜空,因?诗念起草原的星空来,赞它是“夜阑空锁满池星”。这才勾起韫姜的兴头来,恰好这日徽予去了恪贵妃帐子,她便约同了?诗出来逛逛。
因晚上有风,她特地披了一件夹了兔绒的披风,披风用的是那捻金丝织的浮光锦的缎子,缀着细碎的珠玉,在朦胧的月光下隐约有光,犹如吹落星如雨。
?诗亲热地挽着她,笑意按不住:“姨母瞧,那边的星子格外多,比明城里瞧见的还要多!”
“明城虽大,也不过是四方方一片天,哪儿有这里好呢?”韫姜拢住披风的襟子,谨防风灌进来,她二人不约而同往星子多的那一边去。
愈宁跟在身后,柔声提醒道:“娘娘,那块地界偏僻,轮班的侍卫都不多的,要么还是别过去了吧。”
“本宫记得,今天这班是小郑大人领着巡逻的,大抵也出不了岔子吧?”韫姜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候,有些舍不得辜负了这漫天星河,“再说了,边界都有专门把手的人,我们也没有出多远,应该是无碍的。就这一回罢了,姑姑可别念。”
“罢了罢了。”愈宁也架不住韫姜的撒娇与恳求,笑道,“去瞧了就快些回帐子吧娘娘,风越发大了,怕冷着您的身子。”
在明城里,韫姜很少有这样欢愉无忧的时候,愈宁私心里疼爱韫姜,自然希望她一直无忧无虑、欢欢乐乐的。现下看她兴致盎然,同?诗说笑的模样,也是舍不得败了她的兴头。只好由着她去。
二人正私语着,忽而见前头林子里窜出一个影子来,吓得二人失声惊呼,连连后退。韫姜还胆大一些,定睛细瞧了,竟是小郑大人。
今夜月色很美,在朦胧清冷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那小郑大人神色慌张,满面涨着暧昧的潮红,他见着韫姜一干人也是大吃一惊,看上去十分仓皇。
韫姜定下神来,揽着?诗往后又退了两步,拉开了较远的距离,口中客套而生硬道:“原来是小郑大人,小郑大人安。”
?诗自入了宫,就极少接触外男了,所以只敢唯唯诺诺、细如蚊声地应了一句。那小郑大人一下僵着,仿佛有些神游在外,愣了会儿,慌里慌张往林子里瞟了一眼,似乎刻意提高了声音:“是、是,给德妃娘娘请安。”他说完了话,才给韫姜行了礼。
韫姜察觉到他的异样,但到底是外男,又是御前侍卫,她也不好多问。只好客气道:“小郑大人在此巡逻么?”
小郑大人这才慌忙应了两声:“是、是。”他清癯俊秀的脸上的红晕隐约退了点,耳根子还是通红的,眼神飘忽了会儿,才磕磕碰碰道,“明儿皇上同殿下、王爷们要在这儿打马球,所以微臣先来这儿勘探、勘探,若有野兽畜生,得驱赶干净了。”
明天的马球赛是不假,可是勘探野兽畜生是早办好的,何况就算要复勘,又怎么会只身一人?韫姜抿抿唇,把这些疑惑全压在心底,在宫里忌讳刨根问底,知道越多越是危险。
她索性装傻充愣,应和着说了两句,就道:“既然小郑大人公务在身,这里又不安全,那本宫就走了。”她拉着?诗的手,疾步离开了这地界。
韫姜等人走得远了,小郑大人才小声:“你可以走了。”不等人回复,小郑大人就咬牙切齿地迈步走开。他是自幼习武的,却不知为何迈在草地上,步步虚浮,心狂乱地窜着。
怎么会这样……
这厢韫姜也心慌意乱的,小郑大人虽然衣着周正,可是她从来观察敏锐,发现了他袖口翻出了里衣的衣袖,加上他那暧昧的神情,怎能不叫人浮想联翩?
她摇摇头,正色道:“今儿撞见小郑大人的事不要往外说,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知道么?”
?诗本来也怕招惹闲言,就算撕裂了嘴也不想说,自然是答应下。之后韫姜强按着心里的疑惑,又陪着?诗逛了一会儿,才彼此分别了。
回帐子的路上,愈宁扶着韫姜的手臂,轻声道:“娘娘别多想了,就像娘娘说的,当做没见着吧。就算有什么,连累了恪贵妃娘娘,对您也是不利的。”
“本宫不想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韫姜想到万一是那种事,不禁有些羞臊,冷静了片刻,她寒森森道,“只是怕真的有事,万一东窗事发,就会像姑姑说的那样连累恪贵妃。”她微微咬唇,“小郑大人应当不是那种人,本宫虽不了解他,但他应该和夫芫是一路性子的人,想来是不会有差池的……”
愈宁的神情在昏沉的夜色下略显沉重,她久经人事,虽然常在宫中当差,至今一身干干净净,但见识得多了,事情也看得清楚。那小郑大人的样子,?诗年纪小或许看不出来,韫姜或许只是猜测,但她是可以断定的。
可是断定了又能怎样,这种事只能吞在肚子里,恪贵妃面前是断然说不得的,皇上那更不用说了。她低着头,但愿只是个无名的宫女儿,小郑大人年轻气盛,一时起意罢了;若是宫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