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再枫已然带到,再枫进来时果不就穿着那旧年制的小氅衣,整个人也颇清瘦了些。徽予一改寻常严肃模样,既气又心疼地问:“怎么还穿着旧衣裳?连人都瘦了?”
再枫张张嘴,父亲的温和使他这几日的担惊受怕转化为断线的泪珠不断滚下。
韫姜见状忙捻着帕子来替他拭泪,又安抚着抚抚他的肩:“殿下何苦哭呢?有什么苦处告诉你父皇与德娘娘,我们自与你做主。是不是奴才待你不好了?”
再枫抽抽噎噎地说:“奴才们都说母后有了孩子就不疼儿臣了……新大氅内侍监迟迟未下来,吃食这几日也短缺了许多……儿臣……很怕……”
徽予愠怒顿生:“还有这等事?!内侍监的人怕是脑袋搁着嫌累了!”
江鹤觑着徽予的神色,插一句道:“这内侍监从来都是听命行事,若是吩咐了又如何能少呢……”
阴戾陡然爬上徽予寒气顿生的脸,他清癯好看的面庞此刻显得十分得骇人可怖。
他的眼底薄凉如起一层烟雾,冷漠无比:“你去查干净了这件事。”
说罢看一眼再枫,又道:“将大皇子领回去好好待着,少的一应补全了。日后若再少些什么,你叫他们小心他们的狗头!至于伺候大皇子的奴才,照顾不周的赐三十板杖刑,待查好了,内侍监那起子下作的也赏四十板拉去粗使房,再不许回内侍监。”
江鹤忙不就应承下,而后好言哄着将再枫送了回去,一壁又吩咐君悦去传刑。
韫姜白皙的玉面上染着几许骇色,她颤颤着道:“皇上……不过就是那些奴才乱嚼舌根,皇后娘娘自来仁慈,这事……”话未说完就被徽予一扬手示意止住:“皇后身上这些时日生得是非太多,还是好生在慈宁宫祈福罢。”
韫姜不再多语,她看着徽予玄色袖口上的繁复精细飞龙绣纹,怔怔地有些出神,心里却渐渐平了意。
不多时候江鹤就查出是颐华宫的一个宫女买通了内侍监的人,那宫女哭喊着说只是因她上回因照顾再枫不周被罚心生怨愤。这话真假并不考证,只是这事徽予知晓后并不责罚了皇后,而是暗中叫江鹤处理了那个宫女并那几个吐出此事的宫人。
韫姜知晓后并不奇怪,她知晓徽予要顾及着镇国公的颜面,更要倚靠着镇国公在朝中制衡多方势力。她要的但是制住皇后复宠罢了,太贪反之折了自己的道理她亦明白。
此事就如冬日的寒风一般迅速刮遍了明城上下,一如尘埃一般每一个犄角嘎哒也不曾放过。奴才们闲来无事都拿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嘁嘁喳喳地谈个没完,以讹传讹,愈来愈奇诡离谱。
太后本只是知道伺候再枫的奴才不得力获了罚,这几日却续续有些旁的落入她的耳里。即目静姑姑奉了一碗木瓜雪耳羹上来予以太后进用。
太后执了如意纹尾的银勺舀了舀,温温开口:“那桩事你如何看?”
静姑姑温顺道:“皇后娘娘在慈宁宫静修着倒也很安稳,而且把话说坏了,若是皇后娘娘生的是个公主,指望的仍旧是大皇子殿下,实在不会还在未知之下就打压大殿下。”
太后低着头看着彩凤碗盏中的雪耳:“这话虽毒,可却也是实在话。皇帝未必不知道这些,想来他做的也妥当,处理的都是奴才,也不曾由着话就责罚了皇后。”
静姑姑垂着恭顺的眼:“皇上知道利害关系,自然不会轻易责罚皇后娘娘。”
太后嘬了一口汤羹,轻轻笑道:“是了,这就是皇帝的好处了。”说着眼神倏然寒下来,“只是身旁的人不明白了。”
静姑姑略微有些无奈,谨慎道:“德妃娘娘想来……不会再……”太后端放下碗盅,赤金福寿绵长护甲划过紫檀案几:“她如今一头独大,贵妃和皇后都一心扑在孩子上,哪里有心思与和她制衡。她一旦滑入了那个潭,若没人拉她一把,她势必会越陷越深。她这出戏做的虽真,但皇帝未必不晓得有人欲要加害皇后。若来日路出马脚,她又该如何?”
“那么太后是想……”
“给哀家把她带来。”
韫姜得了请时正和林初说话。林初听了略带愁绪地看了韫姜一眼:“果然还是来请了。但好在太后疼你,应该没甚么大碍罢?”
韫姜将手中的暖炉递给愈宁示意她去换个更暖的来,一壁起身接过了簪堇递来的大氅。林初亦起身帮着整顿韫姜的衣裳,她一壁抚平大氅上起的风毛,一壁道:“太后跟前定要示软,不能犟着你的性子,知道么?”
韫姜拉拉林初微暖的纤纤素手,娴婉勾唇:“知道了。太后对我的好,我也知道。”说着理了理领带子朝林初柔静一笑,领着她一起出了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