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和二年的七月,一直到永和三年的四月,永和帝谢含英说了无数次的要御驾亲征,可是开头时,还是诸臣劝说,永和帝答应,时间往后拖延一些;然后就是,诸臣发现哪里不对劲,永和帝就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将御驾亲征的日子一日日的往后拖。
于是,诸臣也好,三王也罢,心里都默默地觉得,其实这位圣人,是并不打算御驾亲征了。只是,话已出口,不好收回,于是只能将时间一日日的往后拖延了。
因此在四月底,谢含英再次提及御驾亲征的事情后,诸臣都习惯性的劝说两句,觉得他们劝说两句,圣人就会立刻顺着话头,将此事再往后拖,然后一直拖到战事结束,谢含英或许就可以道一句“不巧”,然后将此事揭过了。
结果,谢含英这一次却坚定道:“朕心意已决,此次毕竟南行,将反王定王、显王活捉!”
诸臣立刻傻住了。
然后他们接下来又听谢含英道:“不过,朕近日身子乏力,太医言道不可劳累,因此南行一路,要缓缓的走,路上也要备好诸多物事才是。还有朕已经亲自卜算过,婉贵妃有旺夫之相,朕将带婉贵妃一同南行,祈求此次能得大胜。”
诸臣:“……”圣人平时,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虽然之前一直拖着不肯御驾亲征,但是,在处置其他事务上,这位年轻的圣人一直果决而聪慧,怎么今日……竟像是傻了似的?
不过这些人心里也就是这么一想,随即又回过神来,觉得这位圣人,大约仍旧是不愿意御驾亲征,但是到底话已出口,还是要走上一趟过场的。而卜算之事,或许也是真的。只是,卜算的结果,大概不算婉贵妃旺夫,而是婉贵妃可以抱他平安……
不少人自以为知晓了真相,却也无话可说。毕竟,谢含英的确乃是明君仁主,虽然年轻,偶会会决策有误,但是,诸臣仍旧觉得,这样一位帝王肯惜命的话,他们的日子和百姓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因此倒也不觉得此事有任何异常。
谢容英也是呆了好一会,站起来劝了一通,结果被谢含英给劝了回去,才只能晕乎乎的又道:“那吐蕃与突厥议和一事,圣人以为如何?朝廷是否要派人去主持此事?”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太愿意由昭王和殷王出面,商讨此事。
谢含英看了他一眼,看得谢容英直低下头去,才缓缓开口道:“此事需慢慢的议,待议得差不多了,昭王和殷王那边,自会有人来告知朝廷,尔后朝廷再派人过去便是。”
谢容英立刻低头应是。
谢相看了谢容英一眼,心中叹气,竟是想不通,为何一母同胞,兄弟二人竟是差了那么多?
如今殷王和昭王都占了上风,现下这种时候,议和?可以,但是,至少也要让殷王和昭王再将吐蕃和突厥痛打一顿,让他们能的的确确的安稳上两三年的时间才能休养过来,如此才好。
如何能这般急慌慌的去议和?
更何况殷王和昭王刚刚立了大功,朝廷封赏还没下去,就要派人去监督他们,这样做,又如何不令人寒心?
然而谢相知道这些,谢含英知道这些,偏偏谢容英,他看不懂,不能站在君王的立场之上,来分辨和决断这件事情。
谢相想到这些,只觉眉心更痛。
这样的谢容英,还是已经被他和谢含英一齐教导和调教了一段时日的谢容英。
谢含英原本今日心情颇好,待听得谢容英的话后,他的心情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这却也由不得他。
自他和谢相那一次的谈话之后,谢含英便意识到,没有办法的。他没有半分让更加出色的谢远接手这个国家,只能由谢容英接手。
于是,谢含英就开始十分有计划的为谢容英做出种种打算,就像当初阿翁对他做的那些。甚至,谢含英已经决定,不再留下子嗣,让谢容英将来为难和怀疑。
虽然谢相也劝说过他,让他不必如此,既活了这一世,还是应当留下个子孙后代的。到时候,容王和这个孩子年纪差距那么多,总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心中生疑。
然而谢含英还是放弃了这件事,决定不留下子嗣——这样,谢容英便是第一位的皇位继承人。
如此,对谢容英好,对他那些没有出生的孩子也好。
只是,谢含英在今日的朝堂之上,听到了谢容英的那句话后,却又觉得,谢容英的治国之才,或许可以教导和训练,可是,谢容英的心胸,又该如何训练?
真正的君王,如何能连容人之量都没有?
谢含英神色有些黯然,处理好了朝中事务,便回到了寝宫,想了想,就令人去请婉贵妃过来。
谢含英心中到底装了那般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他因身份之故,不能告诉谢相,不能与张老太医和寇大夫说,更不能与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诉说。
于是,他终是将这些,都告诉了清婉。
那是他的清婉,他此生最心爱的人。
清婉闻言痛哭了一场,却是知道,这是谢含英的骄傲。她的含英,是不可能将这样一个混乱的国家丢下,自顾自的去将养身子的。她的含英,宁可英年早逝,也绝不会就这样放弃这些。
清婉哭过之后,便向从前的每一次那样,继续支持着谢含英的每一个决定。甚至包括谢含英打算不再要孩子,也就不会再去除她之外的任何宫嫔那里。
清婉知道,谢含英如此,还有着其他的原因。但是,这于她来说,能重新一个人拥有谢含英,她也是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