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地上盘腿打坐。右方的茶几上停着只小红鸟,问话是从红鸟嘴里发出的。
“谁说成佛就是终极目标?”境初听自己似笑非笑地说,“对于还未到这一步的人,你和他们讲太多他们也不明白。成佛只是一个重要的阶段目标而已,修行的路很可能是永无止境的。”
“永无止境?”小红鸟歪着脑袋问,“不可能。一条路走下去,总得有个尽头吧?”
“一条路或许有尽头,但我感觉修行更像是逃出鸟笼,而这些笼子是一个套一个的。你的境界可以越来越高,笼子却没完没了。”
小红鸟想了想,问:“只能是一只鸟、一只鸟地逃出笼子吗?有没有可能集体用武力打破?”
“你问的问题好,”境初若有所思地说,“一群鸟若是本事够大的话,当然可以直接打破牢笼,让其他鸟都跟着逃出来。”
小红鸟点点头。“那倒是便捷了。只不过笼子外面一定比里面好吗?”
境初望着她,居然觉得自己的目光中有些男女情爱的成分在内。“那……可就难说了。”
“有什么难说的?”小红鸟不以为然地说,“原先在笼子里面能干什么,出来后照干不误。谁敢多管闲事,打跑他就是了。”
说完便扑腾着翅膀飞到他怀里。他用双手揽着她,抚摸着柔滑的羽毛,似乎她的温度比他手心还要高。
他咧嘴笑了,然后就发现自己回到炼丹房中,依旧站在画布前。只不过此刻的画布已不是白布一张,上面画着的就是刚刚见过的小红鸟。这真是他画的吗?扭头望旁边的调色盘,里面是深浅不同的红色。是吧,是他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完成的。
而前额被小川点过的地方依然火烧火燎的。
“嗬,有意思,”灵宝在书房里,望着境初带回来的画。“这一笔笔的颜色不像是静态的,很立体,并在互相支撑。有种力量在画里流动,让人担心平衡一旦被打破,画的样子也会随着改变。另外,笔画轻盈柔滑,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掀动鸟的羽毛。这幅画要是拿出去卖,怕是不亚于你送我的那副。”
是啊,境初心道,这幅画同他和魅羽在天荫湖旁边的画展上看到的那副红鸟图很接近。只不过那幅名画是水彩的,自己画的是油画。魅羽的前世就是那只红鸟,对吧?而他多次“梦”到的这个和尚,就是陌岩佛陀无疑。所以灵宝才会说他是佛陀转世后的分身之一。
那他自己呢?从前的那个境初,是个不值得人爱的废物吗?理论上说,刚刚见到的是他和她的前世,可他总觉得她爱的是另一个人。一想到她曾经和别人如此亲密,现在对那人也念念不忘,心里就很不好受。
参加晚宴的,大部分是定居于十九层地狱的六道权贵和修仙界上位之人。碍着玉帝的面子,天庭的仙官虽有不少同灵宝交好,却基本无人赴宴,只有同列为三清的太上老君出席了。元始天尊据说有事走不开,派了个年长的徒弟前来。
境初同灵宝王母以及七仙女这些“自家人”坐一桌。灵宝原本就喜穿深红道袍,订婚宴是他的大事,虽然不至于跟新郎官一样,可也是打扮得喜气洋洋,大部分时间在别的桌同老友和徒弟们互敬。境初则主要同王母闲聊,因为其余六个姐妹得知魅羽一人去寻找他同前妻的儿子,而他自己居然坐在这里喝酒,一个个都快用目光把他生吞活剥了。
好不容易等到酒过三巡,境初借机会溜了出去,来到走廊上喘口气。夜晚的空气又湿又凉,厅内的喧嚣把户外衬托得格外寂静。
站定后才发现廊下的阴影处已经站着一个人,正是先前见过的那个美貌道姑。她看起来郁郁寡欢,似乎有心事。待发现境初后有些慌张,不过很快镇定下来。
“听说你是空处天人?”她问,“我也是。我叫君玟。”
“真的?”境初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同乡。“之前问过陛下,没听说过我们有人来这里了。”
君玟笑了。“我家祖上一直是修道者,我是在空处天长大的。后来去兜率天念大学,刚好我奶奶住在那里。读到大二的时候听说天尊要办学徒班,很想来看看。我自己是没多少修为的了,都是靠家里托关系才进来的。”
能托关系进灵宝的学徒班?境初心想,这家人的背景肯定不一般。正待询问,忽听背后有微弱的风声,随即被不知什么重物击中后心,跟着脖子和肩膀都湿了,疼得差点叫出声来。然后是哗啦一声琉璃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哎呦呦,姐夫,可真对不住了,”长得娇滴滴的兰馨从后方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是想着姐夫远道而来,今晚都还没来得及敬姐夫一杯酒。怎承想会失手?姐夫没受伤吧?”
一旁的君玟尴尬地冲兰馨点了下头,快步走回了宴会厅。
“多谢师妹一番好意了,”境初咬着牙,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应当是我敬师妹才……”
话还没说完,兰馨已经转身,扭着腰肢离开了。境初碰了一鼻子灰,叹了口气。这些姑奶奶们,可真不愧是七姐妹,脾气都一模一样。当下也不回宴席道别了,径直走回自己的住处,联系陇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