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是不再寻死了。但是他做了一件我妈更无法理解和容忍的事。那就是把死去的七个战友的遗骨迁回上岭,重新葬。你说那七个战友,国家已经将他们葬在烈士陵园了,你还惊扰他们做什么?迁他们回来做什么?还要自己花钱?你有钱呀?钱在哪里?我妈是这么跟我爸吵的。但我爸不听,固执己见。他卖树,种树,打工,卖苦力,一分钱也不给我妈。我妈在我十一岁那年跑了。她跑的那年三十一岁,跟我现在一样大。她跑去哪里谁都不知道。我现在知道她在哪里了,但我不告诉我爸。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妈走后,我爸更苦更拼命了,因为他要送我读书。这点我非常感念我爸。他一直坚持送我读完中学、大学。我中学毕业考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想读了的,被我爸一顿打。那是我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我。他把我打醒了。我上了大学,念的是师范,广西师范大学。大学毕业,我不是没想过在桂林、南宁找工作。但我还是回来了,回上岭小学,当了一名老师。这当然是为了我爸,照顾我爸。我当老师的第二年,像是我爸的负担减轻了,也像是攒了一些钱,把他战友的遗骨迁了回来,但只迁回五个,还有两个没迁。肯定是因为钱不够。他的心愿就是把剩下的两个战友遗骨迁回来,墓地都留好了,连他自己的都留有了。可他现在病了,医生说……他的心愿我可以帮他完成,但我想让他活着看到。天哪,我怎么跟你讲这些?还讲那么多!」
蓝必旺仍然斜着眼看着樊贞秀,等到了樊贞秀转过脸来看他。两人的目光温柔地交集在一起,像两条相汇的河流。这是他们第二次以这种眼光相互看待了。上一次是在蓝必旺表弟的婚宴上。
「我们一定要完成你爸的心愿,并且让他活着看到心愿的完成。」蓝必旺说。
「你全心全力建你的工厂吧。我家的事,不用你管。」樊贞秀说,她又变脸了,转过去看江水,准确地说,是看江的对岸,因为她的视线抬高了。江的对岸迷雾重重,像覆盖了蚊帐的床。
「我们送你爸去南宁治疗吧,那儿医疗条件好。」蓝必旺说。
「不可以。」
「为什么?」
「在县医院,我爸都不想治了。去南宁,花更多的钱,他是坚决不去的。」
蓝必旺说:「医疗费,我来付。」
樊贞秀说:「为什么是你付?我付,我爸付,都不要你付。这不是钱的问题,况且医疗费可以报销大部分。」
「那是什么问题?」
「他就是想节约钱,把他战友的遗骨迁回来!」樊贞秀说。
「那还是钱的问题,」蓝必旺说,?「这个问题我可以帮助解决。」
「他就是不要别人帮助,这就是问题!」樊贞秀说,「他那么弱势,还倔强!」
蓝必旺看着其实同样倔强的姑娘,说:「既然他不肯去大医院好医院,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请大医院好的医生过来,给他诊治?但不告诉他是请来的医生。」
樊贞秀眼睛闪亮,像是心动了。「这倒是可以,只要能让他活得久些,可以这么骗他。但是我不认识大医院的医生,只好你来请。这个我接受你的帮助。」
蓝必旺松了一口气,紧张尴尬的心情得到舒缓,像是建厂的阻碍得到排除一样。当然这和那不同,没有可比性。建厂的事小,樊贞秀的事大。为了樊贞秀,也为了她父亲,他什么都可以去做。不管樊贞秀同不同意、愿不愿意,他都乐意帮助她。当然最美的结果是,她同意,她愿意。
现在樊贞秀同意和愿意接受帮助了,虽然只是很小的事情,却意义重大,像是长征走出了第一步。何况这不是长征,是追逐一个心仪的姑娘,说白了就是求爱。应该不是远征,没有远征难。
趁热打铁,救人如救火,蓝必旺急着去南宁请医生,委婉地把樊贞秀打发走了。
樊贞秀回到病房。父亲樊家宁看着送人送了两个小时的女儿,说:「蓝必旺这小伙子,将来不是一般的人,现在就不是了。」樊贞秀说:「我去找医生谈你的病情了,你以为我去什么地方了,我有那个心情去吗?」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再给你换医生。」
第二天,果然是换了医生。
医生姓李,也是县医院的。樊家宁就知道这些。
他不知道的是,这李医生全名李继清,是广西医科大学教授,肿瘤专家,留美博士。因为同是留美博士的原因,原来就认识,蓝必旺才请得动他。
蓝必旺亲自开车,接李博士来到县医院。一路千叮万嘱,不能对病人泄漏真实身份。也就是说,既要求李继清当好医疗专家,又要求他做个表演艺术家。李继清满口答应,说我现在医术是没什么长进了,表演能力反而很强,因为我天天对病人说谎,只对病人家属说实话。
到了县医院,蓝必旺与李继清、樊贞秀,先会同县医院的领导和医生,进行一番讨论和商量后,才去的病房。
李医生对患者樊家宁望闻问切。他的脸上总是堆着笑容,眼睛充满仁慈,口吻平易、和蔼,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