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俭投降,她的手还握在鼠标上,他就覆上去,重合在一起,贴紧,关了窗口。翻过她的手,握在手心,只觉得滑腻腻的,她像是一直在出汗。
“我就稍微帮点忙,上个主流网站可以让事情变得容易些。就这样。”
不管怎么说,就算要死拼到底,能这样万众瞩目的上这个网站,也是很不容易了。
所以,所谓的“稍微帮点忙”,大概真的只是这个男人轻描淡写了。
忆玮一直心里在希冀,希望运气是真的好,有人偏偏在这个时刻选择和王棋鱼死网破,顺便惠泽了旁人。可是陆少俭这样一说,她终于了然,一下子沉甸甸的难受。其实这样又没错。对付肮脏的人,从他的同伴下手,永远是个高明的主意。因为沆瀣一气的人,从没有忠诚和友谊可言。可是她在乎的是,她关心的人,最后不管用了什么方式让对方反目,应该不会光明磊落如斯。
她就这样瞧着陆少俭,而他抬了目光望向远处,似在微笑,又似思考。
所以英俊的王子有时候也是愿意去拯救公主于水深火热的吧?如果是为了公主见到自己时崇拜而快活的表情,那么真是值了。
忆玮从他手里挣出来,扔了鼠标:“采薇姐一定很高兴。”
他缓缓看她一眼,像是在琢磨她此刻的心境:“你呢?”
“当然高兴啊。”忆玮勉强笑了笑,然后把他推出去,“你不是和我爸下棋么?我要午睡了,就这样吧。”
门关上了,深蓝的窗帘阻拦下了屋外炎烈的日头,忆玮在床上躺下,有些辗转难眠。
陆少俭,费邺章,他们处理这种事,驾轻就熟,把握十足。所以事先唯有自己和方采薇沮丧的无以复加,而他们笃定的在后边坐着,冷眼看着,再给出致命一击,难怪如此自信。
可是在手段上,彼此之间又有什么不同?
无非结局高尚了一些,可这样的结局,谁说不是一样用利益换来的?
她知道自己又钻牛角尖了,又认准了死理,说不定又要激怒陆少俭。可这个念头翻来覆去,就是不愿意消散。于是坐起来,凌乱了头发,去看客厅里的象棋厮杀。又觉得没意思,转身去看电视。陆少俭敏锐的看她的背影,然后一走神,步步溃败。
黎爸爸慢悠悠的收起了棋子,不经意的笑笑:“小陆啊,我这个女儿,性子和一般人不大一样。常常会委屈你吧?”
他摇头:“没有。”想起过往种种,并不算委屈,充其量就是小小的波折。
黎爸爸还是明白的笑:“实话实说就好了。她这人,不是不懂社会上横七竖八的道道,可就是不愿意去做。以后遇到什么事,我还是希望你能照顾帮助她。”
他郑重的点头,这个承诺,似乎更加的庄重。于是目光渐渐移到了正在看电视的那个背影上,因为和她父亲的约定,这一眼,多带了些稳重,有长者注视下的肃穆。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就像是连环而来的巨浪,再也停不住步伐。如果之前只是丑闻的浪潮涌来,让人怀疑王棋的人品和声望,那么费邺章电话里的消息,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有人将王老遗稿寄给了杂志社。只是匿名留言,表示原稿已经被毁去,但是还是被人留存了数份复印稿。忆玮知道王老的习惯,会在自己的文章里标明完成时间,也就是说,这是最确切的证据。
她在电话里脱口而出:“老大,是谁寄的?”
费邺章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一丝的迷惘:“我怎么知道?”
她轻轻“哦”了一声。
费邺章又说:“好了。现在也不用闷闷不乐了。事情算是解决了,放心在家呆着吧。”
忆玮想着,那个平素总是风度优雅的教授,只怕此刻是真是狼狈不堪,再也无所遁形了。可是偏偏脸上不见得有几分喜色,话语都少了许多。
陆少俭就主动招呼她去外边逛逛。恰好一家小茶馆开着,对着门前小河,荡荡漾漾有些微的灵气和古意。老板很熟络的招呼忆玮:“小玮回来了?”忙着端上一小碟茴香豆和花生米,又问:“喝什么?”
就是当地最普通的茶,陆少俭以前常喝的那种,闻上去还有陈陈的一点幽香。他轻轻抚住烫手的茶杯,似乎有些不悦:“怎么每个人都可以喊你小玮?”
黎忆玮不耐烦的撇撇嘴:“你怎么这么幼稚?”
他轻轻吹开浮着的茶叶,然后慢条斯理的说:“为什么不开心?”
的确,大获全胜的瞬间,于她却有些沉闷。
她十分知道自己的缺点,就像陆少俭常说的:“你活得这样理想化,总有一点会头破血流。”大约因为自小父母的呵护,而现在,男友亦是十分的照顾。像是为她筑起了一道防护的墙垣,让她可以安心的向前行进。
她不知不觉就说出一句话来:“以暴易暴,不知其非矣。”
文言腔,十足的吊书袋。
陆少俭未必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不过多少也体会了其中的含义。于是笑出声来,拿了一粒茴香豆,慢慢品着,说:“嗯,这店是孔乙己常来的么?”
她瞪他一眼,狠狠的嚼豆子。
他光明正大的问:“嗯,说给我听听,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