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本厚越想越是不寒而栗,命了黄三将方嘉小心送到隐秘的偏院客房去,自己却坐在偏厅里,半天都站不起身来。
刚刚他还算说话硬朗,其实他的腿已经软了。
他们黄家会攀附上方家这棵大树,实在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方家把持官吏选拔委任那么多年,他们家做的是粮食买卖,田地是不会走的,自然要交好来流水一般来去的地方官,时日长了,与其一各个打点,还不如直接和最上面的打交道,虽然每次耗费颇巨,可细细算下来,比一层一层打点还实际些,行事也更加方便。
有方家的庇护,他们黄家商行无论是收粮还是放贷,甚至到后来经营官仓所需,都不怕有人横生枝节,而方孝庭也怕别人说他勾结粮商,毕竟涉及到粮草和兵甲都不是小事,两家的关系也就这么半遮半掩的存在了下来。
在外人看,他们黄家和其他想走方家门路的商人一样,年节该有的孝敬都不少,但也没有太出格,该上门的时候上门,可也和其他商人一样进不了二门,谁又能知道方家那家大势大的资产里,有一半倒是黄家替他们经营的?
有方党掩着,那些年里,官仓丰裕,每一年陈粮换新粮的所得就足够黄家经营数年的。
只是后来先帝突然又重启了皇商之制,黄本厚的心就活络起来了。
他们如此小心翼翼结交朝中大员,干着各种犯禁的买卖,全都是因为上天无门,如今皇帝要正儿八经的把官仓和常平仓的经营放给商人,有正经的路不走,为何要走有危险的路?
更何况皇商已经算是半个天子家臣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发现方家的态度开始转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方家要当的不是权臣,谋得却是那个位子!
要黄家支持也不是想要财帛把二皇子送上去,而是要自己坐啊!
听到方家反了、方孝庭被当街斩首之后,黄本厚一下子就懵了,整个人就像是被夺了七魂六魄,生怕方家造反还要拉他们当垫背的。
但青州饥荒到那种地步,都没有派人来找黄家要什么粮草,让他又惊又怕,又有些不敢置信。
当时会往青州周边送粮、赈济灾民,未尝存的不是安抚方家的意思,若方家军真出来抢,他们黄家商队是不会抵抗的,双手奉上。
可现在看来,方家,不,应该说方顺德父子早已经谋划好了什么,如果真如方嘉所言,他布置这个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无论黄家怎么选,似乎都已经走进了死路。
“哎!”
黄本厚一声长叹,面如死灰。
***
御花园里,一身黑衣王爵朝服的年轻人屈身下拜。
“臣刘祁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
“二哥!”
刘凌无奈地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搀扶起面前的男人。
“我不拦你,你还要真要跪下来不成!”
“陛下……”
刘祁含笑看着已经高出自己一头还有余的弟弟,眼睛里隐隐带着泪光,“您现在已经是陛下啦,该自称‘朕’,而不是我了。”
刘凌力气极大,一把拉着刘祁不让他跪下,有些腼腆地笑着。
“我,咳,朕都下了旨,今日只叙家常,不分君臣,否则何必提早将二哥眼巴巴召进宫来?明日大朝见不是一样吗?你可别这样!”
一旁的姚霁似乎也很喜欢这种手足互爱的温情场面,笑吟吟地观察着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却已经位列人君、王侯的少年,像是想要看到刘凌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叙家常前,得先尽君臣之义。”
刘祁知道他力气大,也不和他死命挣扎,反倒上前一步,伸出能动的那只手臂,狠狠抱了刘凌一把。
“路上臣已经听闻了北地的事情了,陛下……这几年,实在是太艰难。”
他拍了拍刘凌的后背,就如同小时候一起对抗袁贵妃的各种刁难一般。
“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就让臣……”
他看着怔愣住的年少天子,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掌,整了整衣衫。
“……就让臣把这礼,行全了吧。”(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