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怕他们熬不过,要放他们入城自谋生计。他一力主张如此,有手足情谊在,朕不愿拂他面子,便应了,这便是当日他的折子。你若要深究下去,如果不是云琡让他们入城,那你的阿瑶也许就不会死。」
我翻开那份奏折,里面写满了字,还有红笔圈起来的部分,可是我看不懂,我不认识,我头一遭如此痛恨自己不识字。
「你真当云琡坐了皇位就会是个好皇帝?朕身体这样病弱,先皇却宁可选朕也不选他,因为先皇早就看透了他,他哪懂什么治国理政?他只会沽名钓誉说漂亮话罢了。就如同这封折子,他也是沽名钓誉求个贤王的名儿罢了。流民入京后到底能不能找到生计,他不知道,也不关心。他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起事,动摇朕的江山,可他手底下的队伍每到一处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知道么?是先抄了当地府县道台的家,财宝都送到他那去,朕为什么非杀云琡不可,因为不杀难以平民愤,你知道朕从端王府抄没出多少金银财宝么?这种沽名钓誉之辈若是做了皇帝,才真是江山不幸!」
我怔在原地。
我觉得我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坍塌。
我拿着奏折跑出门,让候在门外的上将军给我念,他越念,我就越心凉,一直念到末尾的落款。
佟云琡。
他当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我讲完了阿瑶的故事?哪来的脸面把一切都推到皇上身上?
我失魂落魄地拿着奏折回到殿中,刚迈过门槛,皇上一手持天子剑,另一手拿着玉玺走了出来,身形有些摇晃。
上将军的视线在他与我之间来回游移,手扣在刀柄上。
皇上托起玉玺。
「有这东西,你那伪冒皇亲的主子想当皇帝还会容易些。他应该也嘱咐了你们要拿走朕的传国玉玺吧。」
上将军伸手要去拿,皇上的手高高举过头顶。
「朕与你谈个条件吧。放过宫里所有的嫔妃,即刻放她们出宫,更要善待不肯归降的朝臣,做得到,这玉玺你拿走,朕自刎于此,不用你动手。否则,朕当即摔了它。」
上将军赶紧叫人去传令,我望向皇上的眼睛,此时我才终于确定,他所言不虚,佟云琡只会说漂亮话沽名钓誉罢了,甚至不惜抹黑皇上,说他没有君王死社稷的风骨。
我就站在那望着他。秦二皇子赶来,答应了他的所有条件,换来了佟家王朝三百年来的传国玉玺。确定所有嫔妃都出了宫之后,皇上反手将天子剑横在了脖颈上。
手腕一抹。
他在我眼前自刎。我的视线中只剩一片铺天盖地的鲜红。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多么可悲,大字不识一个,还学人顾念苍生,我所追求的我做不到,我所相信的,终究也不可信,我用尽了手段,害了那么多人,覆水难收时才惊觉错处,回首望去,已经没了回头路,讽刺得如同一个笑话。
上将军问那些拒不归降的旧臣怎么处置,是不是真像答应的一样善待,秦二皇子掂着玉玺,应答得没有半分迟疑:「那就杀了。过会儿随我……随朕去清点国库,我倒要看看这皇帝老儿藏了多少财宝!年年征那么多税,想必白花花的银子都漫出来了!」
他大约心情很好,说完看了我一眼:「芝兰也同去,你既然不愿留在宫中,挑几件好的赏了你,保你一生衣食无缺,算你辅佐有功!」
我沉默地跟着他们走到府库。
库门开了。
只清点出了两万两白银,连官员一年的俸禄都不够。
他们怎样都无法相信,坚信皇上早早转移了财宝。
远方有兵士骑着马慌慌张张地奔来。
「教主!鞑子打进宫了!」
天下重新洗牌了。
四十岁的时候,我在京中的第三间酒楼开张了。
十七年前,鞑子打进皇城,红莲教的乌合之众不是这种马背民族的对手,秦二皇子还没来得及坐到龙椅上,就被斩在了内宫里。我在红莲教内本就没有身份,藏身宫女中间躲过一劫幸免于难。鞑子的头领登基后放了一批年长的宫女出宫,我由此得以离宫。
我用当年秦二皇子给我的钱开了间小酒馆。起初是没生意的,连年战乱天灾人祸,谁有心吃酒呢?
可鞑子打仗厉害,他们坐了皇位之后,端王残部和红莲教被迅速平定,天下迅速安定了下来。只一点,他们歧视汉人,为此士人多有不满,却无计可施。
但不管怎么说,人民也算有了喘息之机,我的酒馆渐渐赚了些钱,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七个年头。
我始终没有嫁人。
他们曾大肆搜捕皇上的子女,怕他们卷土重来,只是始终没有找到。
当年离宫时,我路过阿瑶曾栖身的破庙,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在里头蜷着,旁边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长着一张方脸。
那是曾跟踪过我的人,他是皇上的人。
我便仔细打量起那孩子,他警惕着望着周遭的一切,我走进去对他伸出手,让他跟我走,他迟疑地看着我的手,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