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委曲求全,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接下去又要做什么。
几上的如寂剑,不同的伤痕在剑身上交错,我便问道:「已经卷刃的如寂剑,又被你修复了啊。」
他道:「将它碾碎之后,重新过火铸成的,所以模样很难看。」
我突然就有难过涌上来,安静地看着他:「谢如寂,你怎么不抬眼看我呢?」
他搭在榻几上的手指轻微而难堪地蜷缩了一下,谢如寂终于抬起眼来,眼底压着红,尾端延伸出魔纹来,他早已做好预备,却在接触到我目光的时候怔了一下,那里没有厌弃、鄙夷,什么都没有,像水那么透彻。
谢如寂从决定入魔开始,就预备好所有最坏的结局。他所选择行走的道路,一边是背弃同族,一边是坐实天下人的骂名,他从中间穿行而过,不惧刀山火海、削肉断骨,唯独怕看见一个人厌弃的目光。
谢如寂哑声道:「抱歉。我入魔了。」
他曾应下三个要求,如今未过多久,便已经食言。他信誓旦旦不会入魔,未曾想到被钉于诛魔台,见所爱受苦流泪却无能为力。可他从决定入魔开始,便斩断了与心上人的来去之路。
我的声音哑在喉里,其实,从始至终,该说抱歉的人应当是我。
风把外头的落樱吹卷进来,淡粉的花瓣落了一地,阳光洒在上面,谢如寂出声。
他道:「不必为我在修真界说话,旁人言语,我向来不大在意。你是扶陵宗出色的弟子,是鲤鱼洲新任的洲主,我如今堕入魔道,为修真界所痛恨不耻,不要和我扯上半分关系。」
我道:「好。」
他道:「若你觉得此间事情繁琐,可以回鲤鱼洲休养,战火不会波及到鲤鱼洲。若你看不过眼世间苦难,那么救人救事都随你的意。过不久这些事情都会有个了结。」
我说:「好。」
谢如寂道:「过往种种,譬如大梦一场,庆幸你早已脱身,但我没走出去,望你接下去的路都坦荡安顺,不必再回头。」
十五岁的朝珠情窦初开,爱慕长她两岁的谢如寂。可剑君心性冷硬,她便以为他从未动容,她曾问剑君可知何为欢喜,剑君只会摇头。
织梦所能维持的时间已经到了,飞花已经如雾般散去,对面谢如寂的身形也慢慢变淡。
我落泪道:「剑君可知,何为欢喜?」
谢如寂于光暗处抬起眼,眼角的魔纹竟也显得柔和,他微笑道:「不知。」
剑君不知何为欢喜,何为情爱,只知见她如同骨中血、心头痣,她一笑都是伤筋动骨的酸涩。但为朝珠故,便也愿意守一守这对他并不大宽容的世间。
织梦就此被风吹散,我又回到了长长的宫道里,同其他灰扑扑的仆人一起侧着躬身。谢如寂便刚好从我面前走过,眼神一直注视着遥远的前方,没有分给我一点余光。
如同前世今生无数世加起来的陌路人一般。路过时带起的风都不愿意吹到我,他没回头,我也没再抬眼。
2
我之所行,目的已经达到,便预备离开这可怖的魔界。不知是否我错觉,总觉得边上的巡守的魔族变多了起来。
妖魔毕竟蛮夷久了,魔宫中并没有什么讲究,我便匆匆往最西侧廊柱走去,只是绕了几圈,未曾找到暗道的入口。正陷入烦恼之中,正见晚尔尔匆匆赶来,进殿之前她欢喜整洁,如今面露绝望,身上满是血迹。后头还跟着大批魔族侍卫追杀而来。
她快速地拨动了一个机关,一手把我推进暗道里去,自己也跳跃了下来,手势变转千千结,那个暗道口便都封住再也打不开了。晚尔尔浑身在抖,似乎现在才一丝喘息时间下定论,眼睛通红,隐约有疯癫之态:「主上骗我,骗了我近十年,我娘早就死了!我娘被他们杀死了!」
她一瞬间失去所有存活下去的希望,整个人灰败下去,却扯住我的手臂,沿着暗道一路狂奔,奔过暗道之中的曲曲折折,她的声音冷硬,譬如每次杀魔时那般果断。她道:「朝珠,他知道你来了,他会杀了你,我现在救你一命。我现在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讯息通通告诉你,你仔细听,一字都不要遗漏!」
「我奉命前往扶陵宗,扰乱修真界是旁的,最重要的是引诱谢如寂入魔。我当时所知晓的并不多,现在也大多是猜测。主上最擅长神魂控人,但谢如寂神智坚定,往往主上十次意图入梦蛊惑,只有一次成功。我便假借玉龙血给他换血的缘故,添加引魂草,牵引主上入梦成功。」
「如今谢如寂已成魔神,主上身躯早已坏死、以魔药续命,他必定在等一个天赐时机夺取魔神之躯。主上早有要用九域的血来行血祭阵法,他虽然未告诉我打算。但根据我前头为魔域传的消息、做的事情来看,他选的第一个节点多半就是昆仑虚。」
她死死揪住我的手,道:「我晚尔尔这一生行在脏污里,所做之事都有明确目的,如今告诉你这些,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晚尔尔推开暗道的门,外头川水滔滔。一条奔流的黑川就出现在眼前,里头腥臭不堪,当初魔界还被封印在不周山地底,只有通过魔川才能通往外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