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去它的双手,晚尔尔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个人,我要了。」
我抬起眼,正与晚尔尔的视线碰上,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道:「过来。」
我便应讯前往,在她的身畔低眉站着,惴惴不安,就和每一个入魔域的战俘一样地恐惧不安。
好在她累极了,再未与我多说话。晚尔尔在魔域之中理当是有些地位的,直接就带我进都城。魔域常年被魔气给笼罩,太阳的光半分都漏不出来,故而城中不分昼夜地点燃明灯,可惜所用脂油腥臭。
城中喧闹,有当街贩卖修真人血肉的店铺,有妖鬼上一瞬还在笑,下一瞬就吞并了对面的同族。城中猩红的幡旗飘荡,对于每一个修真人来说,这里的土地都浸满了血,乃是人间地狱。
若是整个九域都被魔族侵占,那么真是不可想象的场面。我与晚尔尔行至其中,显得十分的违和,她面色平静,凡有上来找不自在的妖鬼,通通斩杀,便渐渐也就没人见我们软弱可欺上前了。
突然有鬼钟敲响,震透整个都城。妖鬼从四面八方现身,纷纷涌至街巷之上,我和晚尔尔几乎站不住脚,只能靠边,中间却留下了宽敞的过道。有魔族大君策马开路,扬声道:「挡路者杀!」
故而虽然诸魔面露崇敬痴狂,却没敢越雷池半步。
我心中已有预料,果然后头来的翼兽上坐着新生的魔君,他拉着缰绳的手白皙而分明,一直直视前方。长风把谢如寂鬓边的发丝吹动,下颌越发消瘦,而眼角隐现魔纹,周遭气息不可捉摸,像是一尊精致的神像,没有感情。从他出现开始,这些乱魔便颤抖着跪拜下去,山呼魔神。
我略略动了一下,却猛然收回动作,连忙随着大流一同跪拜下去,好在晚尔尔并未发现我的不对劲。后头又出现了个八足异兽拉着的车辇,被厚重的帷幔遮掩住里头的景象。车辇路过时有浓重的熏香味,闻着像是青竹,比起都城中的腥臭味,倒算得上是雅致。
可车辇突然停住,我虽然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手心濡湿一片。
帷幔被揭开,里头的男声儒雅低沉,他道:「尔尔回来了?」
我身旁的晚尔尔却绷紧了身体:「回禀主上,尔尔回来了。」
里头的人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咳嗽了两声,温言道:「那就好,等会来魔宫见我。」
晚尔尔应诺,我看见她的指尖一直在颤抖,明明这主上的声音态度都这样儒雅。车辇重新起步了,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适逢厚重的帷幔被放下,我隐约瞥见一个消瘦的身影。
若是我平日里在路上遇见,必定会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修士。
但是可以看出来,车辇之中的人地位很高,晚尔尔叫他主上,想必他就是魔族之主。
魔域被压不周山下这样多年,必然有魔主统领,才能这样有组织有计谋地渗透修真界。谢如寂身为半魔,可须知,半魔并非轻而易举就能生下的,往往在孕中就已经滑胎。他母亲不过一个美丽的凡人,那么他父亲必然魔力深厚,叔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车辇之中坐着的人,不知是否就是他那叔父。
车辇和翼兽都已经走远了,周围的妖魔便也如潮退般散去了。
他们还在痴想:「主上已经在部署了,就要有大动作了,下一战不知道在哪里打。」
「我希望是扶陵宗,上次他们的弟子差点杀了我,我要屠戮他们的宗族。」
「或许是昆仑虚也说不定,反正快了,我们有魔神大人,占领九域指日可待。」
如此言论,嬉笑着过耳。
晚尔尔不发一声地往前走,她在魔域之中的神情与从前在修真界有很大不同,脱去了烂漫笑容之后,她冰冷麻木得实在不像是人。或许她内里早就是魔的心。见了魔族主上之后,她眉眼之间都强压着恐惧。
我跟着她到了她的居所,十分破落,好在算得上整洁。她进门之后,手很快地杀了藏在房梁上窥伺的小鬼,动作熟练,像每次回来都要做的行为一样,正如修真界容不下半魔的谢如寂,晚尔尔并非邪魔,在魔域之中也处于弱势。
里头本不大,却显得空旷,我看见屋角摆了一排的花盆,大约是在种什么花,可惜看起来都失败了。
晚尔尔没多和我说话,点亮了明烛,背对着我解开了衣襟。她露出了一个肩头,上面伤口狰狞,已经腐肉生疮,她刚拿出玉已真人给她的那柄小刀,准备把烂肉都剜出。
一把剑就已经从后面横上了她的肩头,正贴着她的脖颈,再近一步,削铁如泥的玉龙剑就会砍下她的头颅。我就站在她身后,握着玉龙剑的剑柄,冷冷出声:「我母亲朝胧,究竟是怎么死的?」
晚尔尔侧过头来,因剜肉唇色有些发白,看着剑上的冷光,神色之中竟然毫无意外,她道:「师姐。」
我的呼吸轻轻一滞:「你早认出我了?」
晚尔尔却笑一声,咬字清晰:「你演不像的。师姐。我从未在你身上看到过畏惧,自然也演不出来。」
玉龙剑更近一步,在她的脖颈之上切出一条血痕来,我重复问:「是不是你害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