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安。
他从小就被大臣们当作金銮殿上的黄口小儿,光芒完全被母后覆盖。
曾有人告诉他:「牝鸡司晨,天下乱矣。
陛下纵观史书,举凡妇人掌权,焉有轻易还政者?
」成灏一遍遍读着那句「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看着干练智慧的母后,戒备之心日益浓烈。
他喜爱的那个女孩,与他和阿南一起长大的那个女孩,沈清欢,她的父亲沈昼是太后一手提拔的旧臣,满心满眼只认「太后之命」。
当母后有明显的赐婚之意时,成灏胆怯了。
他唯恐其中有阴谋。
难道母后想换一种方式,永永远远地控制他吗?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与阿南越走越近。
阿南无父无母,身份低微,这让他莫名安心。
更让他欢喜的是,在母后与他之间,阿南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阿南懂他每一寸的小心思。
她为他出谋划策,她为他卜尽周全,让他一步步顺利地完成朝堂上的大换血。
他和阿南一起,算计了朝堂风云,算计了所有人。
母后移宫、还政。
宰辅易位。
军政分散。
一切都按照他与她预想的那样进展着。
金碧华灯处,唯余同谋人。
当天象屡屡指向中宫之时,成灏毫不犹豫地牵着阿南的手走向最高处。
他对她,三分佩服,三分忌惮,三分猜疑,剩下的一分是什么?
成灏想过很多次。
到最后,他想明白了,剩下的那一分,或许是真真切切的相知。
他们是同类,骨子里有一样的东西。
如今,母后死了,竟然死了。
成灏忽然觉得心痛难当。
成灏抱住头:「南姐,我只想让母后交权,可我从来没想让母后死……」他没说「孤」,他说「我」。
仿佛此刻的他,只是世间一个寻常的失去母亲的孩子。
他这一霎的软弱,只肯给她看见。
阿南一愣,她抱住他。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同岁,阿南只比他大了一个月。
他只叫过她一次「南姐」,是她斗蟋蟀赢了他,他不经意喊出口的。
当时他喊了一句,便敛了口。
阿南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没有追问。
这一次,他喊得这么清晰。
「南姐。
」阿南静静地抱着他。
成灏喃喃道:「母后没了……我知道父皇走后,她很不容易。
可我怎能不猜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