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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第2页)

她细心地照顾他,心里暗暗地祈祷,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她们一家平平安安。第二天林晏还是高烧不退,喝的药全部都吐了出来。或许是林晏感染了野物身上的细菌病毒,又或许是他伤口发炎,这里没有抗生素,宁昭判断不出来其他,最后她只能一遍遍地在林晏耳边求他,求他不要离开她和阿楚。第三天的傍晚,林晏醒了过来,神色灰白,一双眸子却黑黑的,亮亮的,仍然深情地瞧着她。

「阿昭,对不住你了……你要好好活着……你不要哭……」

「阿昭,往后……往后你不要苦了自己……」说着他想挣扎着起来,却终归没有力气。宁昭将他扶起靠在床头,他拉了拉阿楚的小手,阿楚什么也不明白,奶声奶气地叫了声阿爹,他又抚了抚宁昭的脸笑了。

「阿昭……我这一生,遇见你……遇见你,我很欣喜……」

睿祯三年,林晏死在这个冷冬。

宁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丧事的三天。她不晓得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她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从小到大认真学习,热爱生活,待人礼貌,乐于助人,大学毕业后她听从家里的安排进入一家公司做个小职员,安稳度日,她没有害过谁,连害人的心思都不曾有过,她也并没有得到独特的赠予,她相貌平平,资质平平,家境平平,是个扔进人堆里再也看不到的平凡人,为什么命运单单要挑中了她?

父母?她的父母与她根本就是生离。丈夫?她的丈夫此刻与她死别。

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孤独的时候都不曾怨天尤人,此刻她却无比地憎恶老天,到底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苛待她!她心里的怨念无限地放大,她本不信鬼神,经历穿越后便有点敬畏之心,只是此刻她愤懑无比,若真是我佛慈悲,为何不渡她一程?

在宁昭以为事情不会更糟的时候,她敏锐地发觉,阿楚不会说话了,也不会笑。起先她以为是她太过伤心,阿楚也跟着被吓哭好几场,过几天便好了。只是她慢慢发觉,阿楚变得沉默,这种沉默让她胆战心惊。她害怕阿楚心理出现问题,便整日整日地陪着她,同她讲话,逗她笑,只是先前爱笑的阿楚再也不笑,也不说话。

同样伴随而来的还有街坊四邻的阴阳怪气,大意是林晏还没死她便弄个白布戴着,又不许其他人靠近,谁知道林晏是怎么死的呢?她生得漂亮,本来就不安分,一天到晚的勾着谁,林晏家就这一根独苗,都没留着后就死了,都是她克的。

她能猜到是谁一开始传这些话的,林晏没救她之前本来准备说亲的,有个姑娘看上了林晏,只是还没开始,便被宁昭截胡了,后面自然没她什么事了。这些年那姑娘谁也瞧不上,便一直没嫁人,背地里难免被人说三道四。起初宁昭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有次碰巧遇到了,那姑娘问她嫁人了是不是很得意,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回道,女子嫁人与早晚并无关系,主要是合自己心意。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她不理会这些,只想一心一意地带好阿楚,没想到那天她竟找上门来,指责一切都是因为宁昭,否则林晏不会死。两人说着便动起手来,阿楚想上前帮娘亲,却被绊倒了,下巴嗑在一块小石子上,顿时血流不止。围观的人有,却无一人伸出援手,或许在大家眼里,宁昭真的是个怪胎与异类,从前林晏在,他宠着她,别人不敢说三道四,如今他死了,别人自然敢欺负她。

又或许,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宁昭生得漂亮,这孤立与冷漠中,自然有人也掺杂了其他的意图,她住的屋子是林晏才翻新的,她与林晏多少有些积蓄,多数人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难保不会有人起歪心思,她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亲戚来往,她是一介女流,阿楚又还很小,不是她要将人想得坏,而是因为这是人性。

宁昭想如果只有她一人,她或许就这样跟着林晏去了也说不定,只是她现在还有阿楚,哪怕为了阿楚,她也要活下去,并且要好好地活下去。

阿楚的下巴那里留了一块小小的疤,她那天摔倒时,虽还是不讲话,却哇哇地哭起来,宁昭心里放了心,她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突然间充满恶意的地方。

她没有与任何人辞别,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将一切收拾好,林晏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带,她命令自己将这一切都狠下心舍弃,逼迫自己不能再沉溺悲伤之中。她要熬过这漫长的冬天,一切重新开始,为了阿楚,为了他的掌上明珠。

她下定决心,一辈子也不会再回这个又甜蜜又伤心的地方,她要将这一切都埋葬起来,绝口不提这一切。她不会苦了自己,也不会苦了阿楚。

她锁门前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屋子,这个她与林晏相处了几年时光的地方,便狠了心将门锁了,她只给阿楚带了林晏的传家宝——一块玉佩,那算是她给阿楚留一个父亲的念想。

这样,她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了村,又雇了马车,一路奔波着赶到了京城。宁昭想或许京城有更好点的大夫,可以看看阿楚的病。

她的积蓄不算多,只勉强够她在京城生活一个月。跑遍了大小的医馆后,阿楚的病症没有丝毫好转。她来到京城后,才发现赵承泽竟然还在找她,她的画像挂在墙上,许是有些年头,纸张都泛黄了。只是她如今已作妇人打扮,又带个孩子,她又刻意地给自己每日不同的装束,时而男装时而女装,底下的人估计也疲乏,每日只是例行差事,她一直都没被发现。

随着时间流逝,她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这让她开始为生计发愁,她还带着阿楚,根本无法做事。她在现代长大,谋生的本领等于没有,她唯一便只会包馄饨,便拿着最后的积蓄支了个小摊,只希望能先活下来。

小摊生意一般,她却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不只要做她的小本生意,还要陪着阿楚说话,幸好宁昭是个话痨,她知道,阿楚虽然嘴上不说话,但她能听懂。她心里渐渐生出希望,她每天都安慰自己,阿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终日劳累,宁昭终于病倒了,病在了这个春意盎然的早晨,她自己清楚只是感冒而已,只是这感冒来势汹汹,她浑身一寸寸的关节都叫嚣着疼痛,同时又高烧不退,她病得起不来身,时而醒来时而又昏睡,她心里焦急阿楚没人照顾,却像梦魇一般总是醒不过来。

直到她烧退了醒过来时,才被小二告知是阿楚打开门去找的他,虽然咿咿呀呀说得不清楚,但她一直将小二往房间里拖,小二看到后便明白了,去请了大夫过来。宁昭不敢相信阿楚就这样好了,便让阿楚叫她一声。

「阿~酿~」

虽然阿楚的发音与声调都不在调上,宁昭却抱着阿楚幸福地几乎落泪。她的阿楚好了,终于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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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不想再出摊了,风里来雨里去,她受够了,摆摊了大半年,她生一场病,积蓄便都败光。她想到了一个冒险的方法,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她想就当她借的吧,她会还的。

赵承泽从前与宁昭在一起时,怕她生活拮据亏着自己,特地去钱庄建了一个专户,存了银两。宁昭拿着钱庄的私章便可提钱。她之前逃跑的时候便是从那里取的,那时她觉得这渣男骗她,取的挺多,只留了一张银票,只是后来被挟持到客栈,逃命的时候一分也没有带出来。她想幸亏自己当时仁慈了一把,还留了一张救命的。只是她此刻实在是走投无路,她就当借的,回头赚到钱了再还回去。她知道赵承泽一直找她,这钱庄若有消息定会立刻禀告通知于他,所以她要想个法子去拿钱,她要利用好暴露她与抓捕她的这个时间差,用来逃跑。

幸好她还留了赵承泽妹妹长平公主给她的一块小物件,物件虽小,可是能暗示对方自己是宫里的人,宫里人办事,从来都不需要交代什么,这便够了。

她将自己又打扮成了与赵承泽在一起时小姑娘的模样,去钱庄提钱。果然钱庄立刻便有人使眼色给门口两人,她拦住那两人,将那物件亮了亮,谎称自己就是宫里出来办这件差事的,不必前去禀报。没想到赵承泽竟然又往里面存钱了,宁昭便取了五百两,迅速地赶往客栈,将自己换成男装,雇了马车便立刻往江南奔去。

那两人起初并不在意,只是时间久了,难免心里犯嘀咕,还是往上禀报,赵承泽心里欣喜万分,听完禀报,细细地问了长相穿着,立刻笃定是宁昭,下令封城,只是此刻宁昭却已经出了城门,一路向南方奔去。

赵承泽继位的那一年,是他与宁昭分别的第三年,只是他不知道,他找了那么久的宁昭,在这一年已经做了娘亲,早就彻彻底底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爱她,比爱任何人都要爱。

他初次遇见宁昭的时候,真的是个滑稽的场景。那街上有一对骗子父女,正在上演卖身葬父的戏码,宁昭一身男装,出于好心便给了点钱让那女子去安葬她的父亲。不知怎么的,那姑娘看上宁昭了,便不肯收银子,一定要以身相许,宁昭起先只推脱自己已有家室,谁知那姑娘竟吃准了似的,一口咬定自己毫不在意这些,只愿服侍公子一生。围观的都在起哄,宁昭被缠得无法,只得说自己是女儿身,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男婚女嫁这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许是宁昭伪装得太好,她把自己涂黑了一个度,又假模假式地贴上胡子,穿的高领衣服遮住自己没有喉结,声音又刻意压低,她个子不矮,又特地往自己鞋子里加了厚厚的鞋垫,大家只当是哪家年纪小的俊俏公子哥儿溜出来的,围观众人才不关心真相,只想看个热闹。

赵承泽的马车经过此地时被人群挡住,他本是命马车低调过去便可,只是他掀起帘子这一眼,发觉宁昭的确是个女子,一时起了兴趣,便在车上跟着瞧热闹。

宁昭被缠得无法,便向路边摊借了一盆水,洗去那层脂粉,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又利落地撕掉自己用胶水粘的胡子,撕完痛得嘴里还嘶了两声,她怕别人还是不信,想到电视剧里头发放下来那个经典场景,便将自己在这个没有橡皮筋的时代,费了好大力气才绑好的头发给散下来,这才让人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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