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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华夫人(第1页)

英华夫人

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1

十七岁之前,我的愿望是喝最烈的酒,睡世间最美的儿郎;十七岁之后,我的愿望是马踏西域,鸡犬不留。

可如今我只能被困在森森宫苑里,任春色年复一年,寂寞宫花红。

「何日,提携玉龙杀尽天下敌,我沈家儿郎自该马革裹尸,流芳青史。」夜色平静如水,华丽巍峨的望舒宫内,我手持红缨枪舞得行云流水,凌冽的枪尖划破寒冷的夜风,发出如裂帛般的声响,让我不由自主想到西域长河落日,烽火狼烟。

须臾,已经是满头大汗,我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将红缨枪漫不经心往身后一抛,抄起石桌上的烈酒烧刀子,仰头胡乱喝了起来。

火辣辣的酒水有的流入喉咙,有的顺着脸颊和嘴角滴落,所过之处,酒水混着泪水,如熊熊火焰烧过深秋的草原,烈火燎原,寸草不生。

「夫人,别喝了。」宫女白虹冲了上来,泪眼婆娑,试图抢夺我手中的酒壶,「您不能再喝了,今上下午就传了旨意,晚上要到咱们宫里来,您这般醉生梦死的样子,叫今上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他也知道我这是醉生梦死,他也知道我在这皇城里的每一日都生不如死,又何苦把我弄进宫里来?」酒劲上头,怒火攻心,我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和白虹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白虹,取名于古时的白虹宝剑,她是我入宫的陪嫁,也是从小伺候我长大的丫鬟,沈家破灭后,我二人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

白虹骤然停止了哭泣,抱着我的手忽然变得僵硬起来,我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剧烈地打哆嗦,恍如筛糠一般。

除了皇帝御乾华,没有人能让曾经陪我驰骋沙场的白虹,感到如此畏惧和不安。

2

「你就如此恨我吗?」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亦如我所预料的那般,那个令我憎恶到骨子里的人不请自来了。

我松开了白虹,起身平静地看着御乾华,他穿了一身黎色的长服,肃穆而凌冽,束发用的是象牙黄的玉冠,亦如从前我们在一起时的衣着和装束。

但我知道,这样的装扮极其不衬他,他适合月白色,也对月白色情有独钟。他生得白皙而阴柔,面如冠玉,容颜犹胜花容月貌女子三分,当年出征西域诸国,受尽了边关的冷风和烟沙,别人的脸都变得粗糙泛黄,唯有他的一张脸依旧白皙如雪。

他喜欢穿白衣,因为他最钟爱的女人,和他青梅竹马的皇后喜欢。

但我不喜欢,皇后是西凉的公主,身上流着一半西域人的血,高鼻凹眼,容色皎白,是典型的西域人样貌。

沈家驻守西疆数百年,我的父兄,我的叔伯,我无数祖先都死在了沈家军和西域人的争战里,一排排的牌位摆满了偌大的祠堂,我永远无法放下对西域人的恨,纵然如今整个西域诸国都已经被灭。

「御乾华,你就半点不记得从前的诺言了吗?」我眼中含泪,直勾勾地望着他,面色悲怆,这么多年了,他的心里对我可有半分愧疚呢?

那是在征伐车莎国的时候,车莎占据了山川地势之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眼看着军中粮草一天天地减少,但车莎国却久攻不下,包括久经沙场的沈家军在内的很多士兵都红了眼,眼看军心一点点变得躁动和漂浮,我急得整宿整宿地不能入睡。

唯有御驾亲征的皇帝御乾华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也是这样漫长的夏夜,也是这样的明月清风,他掀开了我的营帐,约我到外面走走。

我们坐在浩瀚的草原上,喝着烈酒,谈笑风生。他说要做明君圣主,国泰民安,八方来朝,毕竟先帝时期割地赔款,实在是丢尽了大黎的尊严。我说要开疆拓土,名垂青史,不负沈家世代将门之名。

「如此你我定要做一对难得的圣主良臣。」酒到深处,豪情万丈,他拍着我的肩膀重重地承诺,又说等到平定西域诸国,为我父兄沉冤昭雪后,给我裂土封王,让我统帅千军万马,纵横于天下。

「可后来呢,你却对世人说我战死沙场,将我改头换面,活生生囚禁在这宫苑里,斩断我所有的期待和雄心,我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浑浑噩噩,你要我如何不恨你?」

「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个女子。」他犹在辩解,「若早知道那个与我勾肩搭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杀敌的沈贤弟,是女儿身,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许下诺言的,不会让你耿耿于怀至今,痛苦伤心至今。」

「伐车莎,灭大宛,平安息,我陪你南征北战,为大黎江山社稷立下了赫赫战功,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就要抹杀我的一切吗?」我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他。

「本朝并没有女子不可带兵打仗,为官做宰的规矩,你不过就是贪图沈家军的兵权,怕沈家东山再起,功高震主罢了。」

3

早在几百年前太祖建立黎朝的时候,就封了沈家先祖为定西侯,世代镇守西疆。

几百年的经营下来,沈家在西疆的势力已经牢不可破,又因为西疆远离中原,天高皇帝远,所以西疆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沈家说的算,名义上为侯爵,实际早已是割据一方的诸侯王。

但这样无与伦比的荣耀也是有代价的,且不说西疆恶劣的气候,频繁的风沙,仅是对中原虎视眈眈的西域诸国,就是沈家的心腹大患。

沈家奉命镇守西疆,而除了和高昌王联姻而成为大黎藩国的西凉国,其他的西域诸国总是时不时会和大黎爆发摩擦甚至是战争,无数沈家的儿郎都是这样死在战争里的。

他们打小就开始舞刀弄剑,学习如何行军打仗,随时都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责任。

既然享受了沈家所带来的荣华富贵,那么就要做好为沈家牺牲的准备。很有可能,昨日还教授他们武艺的叔伯,和他们一起喝酒策马的兄弟,明日就断胳膊断腿,甚至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

但在我十七岁之前,我从未真正触碰到战争的残酷。

沈家多儿郎,我是沈家三代中唯一的女儿,和我同一辈的,我有七个堂兄,三个同胞兄长,其中十哥又与我是龙凤胎,其实在我下面还有个妹妹,与我和十哥一起出生,只是她生来体弱,还未等到洗三就去世了。

在我出生时,盼女心切的祖父直接就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长辈们誓要将我培养为大家闺秀,不惜跋山涉水花重金从京城半胁迫请来几个女官,教授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最终却被我折腾得近乎疯魔,不约而同地掩面感叹,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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