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喝养了你十多年,居然想着逃走,真当咱们醉花楼是积善堂呢!」红衣嬷嬷冷笑着,大手一挥,对身后的两个龟公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带下去!今晚可是咱们十二金钗梳笼的大日子,再出什么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公子救我!」美人很快被龟公拖了下去,只有凄厉的声音还回荡在房间里,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一块桃花酥正要品尝,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美人在前,哭得梨花带雨,兄台你就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个年轻公子正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放眼望去,那真是一个十足十的浪荡子模样——
束发的玉冠歪歪斜斜地立在头上,一身白色的锦衣被扯开打扮,露出大片白皙如雪的胸脯,俊美的容颜沾满了朱红的唇印,手里还拎着一只青花瓷的酒壶,时不时饮上一口,纵然我与他还相隔数尺,可依然能闻闻到浓浓的酒味。
「你可知刚刚那美人儿是谁?她叫幽兰,可是十二金钗里最拔尖的那个哩。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莫说在这小小江洲,就是放到京城里去,也是难得的绝色嘞。只可惜红颜薄命,沦落到了这花街柳巷里来。面对这样的佳人,你就一定点也不动心?莫不是个有问题的吧。」
那男子说着,竟有意地朝我下身瞟了瞟,啧啧数声,暗示意味十足。
「滚!」我低声呵斥,拿起酒樽砸了过去,却不想那男子竟一个灵活转身,稳稳当当接住了酒樽,一口喝完酒,还走上前来,挑衅地朝我感谢:「多谢兄台赐酒了,唷,还有桃花酥,这可是好东西。」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碟子桃花酥都进入了男子的腹中。他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像极了越山上的松鼠。我正要发怒,男子却忽然变戏法般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从中取出一块黑糊糊的东西,猝不及防地塞入我的口中。
「怎么样,好吃吧?」
我连连点头,一腔怒火烟消云散,只想知道那黑糊糊的东西究竟是何物。那人却故作神秘,许久才得意洋洋地告诉我,那是西域所出产的牛肉干。西域的牦牛干,北疆的野马肉,这在中原都是难道的美食,以两论之,每一两不下百两银子,等闲之家不可见。
他自称花千钰,帝京人士,得知我此去的目的地也是帝京后,遂邀我同行。我原本是不愿意的,但他见我好口腹之欲,就对我以各种美食相诱惑,我生平最喜欢的,除了慕青锋就是美食了。当他将一道道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佳肴摆到我面前的案桌上的时候,我终于同意了。
我执意付给他银子,可他却反问,你觉得本公子是那种缺钱的人吗?他的确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八匹拉车的汗血宝马,房间大小的豪华车架,浩浩荡荡的护卫队伍,还有为给美人赎身时的一掷千金,无不显示了他丰厚的身家。
醉花楼那夜,本来只是拍卖十二金钗的除夜,结果花千钰却花了三万两黄金将十二个女子一起买了下来。那个叫幽兰的姑娘,恃才傲物,目下无尘,只把他当做暴发户,浪荡子,被买下来后就口口声声嚷嚷着寻死觅活,花千钰没办法,又不忍心看着娇滴滴的美人香消玉殒,竟将她转赠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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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洲到帝京,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能一直维持着男子的容貌。楼中早就打点好了宫里的一切,被买通的官员会将改头换面的我混入新采选的宫女中。待入了紫禁城,进了掖庭,我再将段明秋易容成我伪装的模样,然后让她服下安息丸,装作假死,逃出生天。而我则将顶着段明秋的身份生活在掖庭,直到楼中完完全全处理好段家的事情。
据师父说,镇过候府付了很多的银子,要明月楼救出所有女眷,但据我一路打听来的,镇国侯府并没有多少女眷,除了才女段明秋之外,就只剩她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段明秋生母已逝,前面只有五个兄长,据说个个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一心杀敌,均未娶妻。另外还有两个叔叔,但他们的妻子在侯府被抄家时,就选择了和离,两个叔叔膝下也均是儿子。
还没有进入帝京,我就选择了和花千钰分道扬镳。花千钰拗不过我,赠送了我一千两银子和幽兰这个美婢,任我离去。
「如此,山长水阔,后会有期。」我抖抖衣袖,同花千钰拱手告别。
「嗯,后会有期。」他掀开竹帘,张扬地笑了。风流多情的笑意衬着俊美英气的容颜,引得路过的一众行人纷纷驻足。
我在槐荫胡同买了一座小院子,将幽兰安置在那里,告诉她最迟两年我必定归来。她一介弱女子,好不容易脱离风尘,又被花千钰转赠于我,我终究不忍心再抛弃她,只想着等事情结束后,将她一起带回明月楼,另行安置。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对外的身份一直是富商公子韩澈,花千钰和幽兰也不曾起疑,此次离开,我对幽兰的说法是要和几位故友前往岭南,接手一批货物。幽兰含着泪,为我收拾好了行李,还连夜为我缝制了衣服鞋袜。
「公子,你可一定要保重啊,阿兰等着你回来。」幽兰涕泣连连地送我出门。我走出巷子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倚着门挥舞着小手绢。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薄情的浪子,又有些啼笑皆非,若是哪一日幽兰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女子,不知到时候她又会作何感想。
进入掖庭的第二天晚上,我就知道了段明秋。原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让她相信我,可我刚刚取出那枚白泽玉佩,段明秋就先一步开口,表示一切都听我的安排。那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柔顺得出乎意料,一点也不像是传闻中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
那枚白泽玉佩是师父亲自交到我手里的,他说,如果段明秋不相信我的来意,那么只需要将这块白泽玉佩展示给她看,她就会相信我的身份。我安排段明秋服下安息丸,又利用易容术将她变成我现在的模样,然后我就顶着段明秋的身份在掖庭里生活了下来。
段明秋如今是掖庭御锦司的一名杂役宫女,专门负责清扫裁剪制衣后留下的碎布,这并没有太大难度,因此没有任何人发现我这个仿冒版段明秋的异常。
掖庭多梨花,皑皑胜雪,我变卖了段明秋留下的一直凤头钗,托采买的小太监从宫外带来了酒曲和陶罐,然后用院里的梨花酿造了梨花酿。御锦司的管事姑姑在尝过我所酿制的一盏梨花酒后,连连夸我心灵手巧,不愧是名门望族出身。我也顺水推舟地送了她一坛子,她见我如此识眼色,遂将我身上的劳务削减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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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掖庭优哉游哉地度日,扫扫碎布头,酿酿梨花酒,对于旁人的冷嘲热讽也淡然处之,一心等着师兄处理好段家的事情,来接我出宫,日子倒也清闲。梨花过后清明,那一日我正在院中刨土,准备将新酿的梨花酒埋藏好,宋蔓菁忽然带着两个太监,张牙舞爪地破门而入。
段明秋走得急,因此我并不了解她在掖庭的情况。自从顶替她后,我对于各种人事都抱着避而远之的态度,倒是这宋蔓菁却是屡屡跳出来针对我。她和段明秋一样是罪官之后,因什么结下的梁子不得而知,半个月前忽然被丽贵人调到身边做了掌灯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