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的脸涨得通红,张口辩解道:「朝珠师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昏头了碎了嘴罢了。」
我却打断他的话,询问道:「晚尔尔来过这里了?」
方才在说话的弟子讷讷地点头,像是被我的眼神有点吓到,又连忙摇头道:「不过只有一会,只有那一次,我保证。」
我长吐了一口气,冷汗往我后背上渗,原来这么早她就开始来竹屋了,还好我现在发现了。
我前世因为一连串的事情扰乱心神,来竹屋的次数便少了很多,没想到后来让她酿成一桩祸事来。
我的指节敲了敲竹屋的门,没有人应,牖窗都被封得死死的,我不进去都知道里面必然是漆黑一片的,一点光都见不得。
我轻声喊:「大师兄,我是朝珠。」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回音,竹林轻挲出沙沙声,我继续道:「我来看你了,师兄。」
意料之中的安静。我背靠着门坐下来,像是在隔着门和谁絮絮叨叨,自我重生以来,很少有这样放松真切的时候。
「师兄,我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却仍然发现我不再是天才了,你也听到了刚刚他们说的话了吧,我被人打败了,十招之内被挑下登云台,师父替我养了半个月才能下床。何其狼狈,何其羞辱。」
「他们说,我本来就是名过其实,说我不如那个少女的天资,说我的修为或许都是吹嘘出来的。可明明我一直拼了命地修炼,拼了命地练剑,为什么会输给一个还没进仙门的人呢?天道真的就这么不公平吗?我现在不知道答案,但我会继续拼了命修炼,拼了命去赢的。我母亲和我说过,人定胜天。」
我站起身,脸贴在特质的门上,手用力地攥紧,我说:「大师兄,我会爬起来的,那日我的脊骨被打断了,可我现在已经可以挺直背了。如果我能证明给你看,摔到底的人也能爬回云端去,你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
门上突然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在门上,剧烈地颤动着,林间几只停歇的飞鸟都被惊飞起来。
里面传来声音:「别来了。」像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声音都有点嘶哑生涩。
我明明被拒绝,却高兴地弯起眼来,毕竟上辈子我来了竹屋外头这么多次,好坏的话说了那么多,连一分回应都没能得到,这分明是个好兆头。我说:「好。我下次再来看你,后山的野鸡又长肥了,我下次烤了带给你吃。」
我犹豫了一下,又嘱咐道:「大师兄,如果有陌生的少女前来,隔着门说了许多哄骗的话,就是那种让人心生期冀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不要搭理她。」
里面再没有声音,压着一片寂静。要不是门还在颤着,我还以为刚刚的声音是我幻听了。
我又对守在门边的弟子叮嘱道:「要是新来的那个小师妹晚尔尔再闯了这块地进来,你要第一时间赶来告诉我,像上次那种被她接近大师兄的情况千万不要再出现了。」
弟子懵懂地点点头。
我蹙着眉头看着他:「一定要立马来告诉我。」
弟子连忙肯定地点点头,只是看我的眼神还带着点羞愧与不自然,支吾着像要给我道歉:「朝珠师姐——」
我沉默地摇摇头,毕竟又不是只有他们俩这样说,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够强。这样的猜忌,原本就是正常不过的。
我起身往外走去,回身看了看那座孤寂的竹屋,连阳光都很少透过密集的枝叶洒下来。这样算来,大师兄已经有好多年没踏出这个竹屋了,我心里默默地算着。
大师兄、鲤鱼洲、扶陵宗、仙盟,一桩桩前世郁结在我心头的结,我都会一一解开。
5
扶陵宗内有南北玄堂,南玄堂主管刑罚,北玄堂主多年前失踪,职责一直由玉已真人代替,主要负责奖赏发放,领试炼任务之类的事务。
我站在北玄堂里,仰着头看面前不断变幻的任务试炼灵简,从白色到紫色的难度一阶阶递增,我眼尖地看到有个白色灵简上浮现的千叶镇三个字有些眼熟,正想伸手去碰,背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掌门的关门弟子,咱们的天之骄女朝珠少主,这就去领白色低阶的任务去了,啧啧,我若是你这般丢脸,就该滚回鲤鱼洲去。」
我的手一顿,那枚白色灵简便瞬时遁入汪洋之中,难以找到了,我收回手,转回头看来人,正被一堆跟班簇拥着。
他用墨簪簪发,眼瞳比人家要淡一些,但五官都锋利得厉害,是玉已真人的独子殷舟,一直在他爹门下修炼,可惜修炼上总是差了点意思,努力倒是努力,只是总归入不了他爹的眼。
殷舟抱着胳膊斜着眼瞧我,唇角不屑地翘起来:「往日里瞧你高傲,我原以为多厉害,可见传闻多为假话,一个刚入门的小丫头都能把你打得头破血流,真是浪费宗门资源。」
他的小跟班嘻嘻闹闹地附和着:「殷舟师兄说得不无道理,这两日因为这事,修真门派真是把我们笑了个够。丢人死了。」
我垂下眼,从这群人中错过身想要出去,却在路过殷舟时被攥住手腕,湿冷的触感黏在我的腕上。他阴沉地叫住我:「这就急着逃了?」
按着我原先的脾性,确实受不了这屈辱,可是门派内禁止弟子私下斗殴,这样倒是落得了一个锱铢必较、高傲蛮横的名声来。
周围的弟子都免不了被声音吸引,转过头来看我们。
我垂下眼看他那只青白色的手,微抬下颌道:「按着门规,你该叫我一声朝珠师姐。」
殷舟自己天赋平庸,虽然从出生开始就在扶陵宗,却要依着强者为尊的门规叫我一声师姐。果然见他攥着我的力气变大,下颌咬得愈紧:「你!」
我的手轻轻一抖,反倒扣住了他的命门,他吃痛地松开手,抱着他的胳膊大呼小叫着。
我用帕子把手腕擦得干干净净,平静道:「殷舟,你若无事便该去好好修炼,免得这样多年了还总是和孩童一样在练气期。」
围观的弟子都笑了两声,殷舟发狠地抬起头,眼底隐见黑纹,突兀地笑了声:「朝珠,你不会得意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