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都惊呼一声,纷纷惊叹道:「朝珠师姐的剑意已经可以到化物的阶段了。」
晚尔尔脸上也再没有笑意,蹙着眉头把她那把重剑挥起,重剑在她手中极为轻巧,一剑斩在玉龙脖颈,没断,步步退到登云台的边缘,显得有些吃力,最后一剑落在玉龙七寸之处,咔嚓一声剑气所化玉龙应声而碎,飞散的剑意在她身上擦出血痕。
晚尔尔满头的汗,擦去脸上的血痕道:「你的剑气不像龙,倒像是蛇,打在七寸,就没了。」
话音都还没落,她挥着重剑就往我扑来,重剑落下,我用玉龙剑去挡,金石相撞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来,龙吟声突然弱了下去。
重剑连连进攻,我步步相挡,在她密不可分的攻势中里瞧见一处破绽,玉龙剑抖落星雨,一剑往破绽里刺去。
晚尔尔却突然抬起眼,轻轻地看了我一眼。
我体内运转的玉龙心诀接着凝滞了一瞬,我澎湃的灵气像是被冰霜冻结住了,就是这一瞬,重剑突然暴起,千钧之力拍在我的背上,脊骨发出让人牙酸的碎裂声,血沿着我的嘴鼻往上翻涌,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何其熟悉的感觉,像是上一世的情景再次重演。
我想,不该是这样的。
我是金丹期,我有玉龙剑,我没有轻敌。
我几乎直不起腰来,但我还有玉龙剑在手,我不能输。我大喝一声,眼睛通红,剑意带着血气往外挥,又是一条漂亮的玉龙,嘶吼着往前俯冲,撞上重剑之后却没了声响,像是龙入深渊。
重剑的势头却没能挡住,又落在我的脊背上,我被打趴在地上,呕出一大摊的血来,脸贴着脏污的地面,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玉龙剑被打脱出去,落在不远处。
一双精致的鞋停在我面前,鹅黄色的裙摆轻盈地跃动。晚尔尔收住剑,笑盈盈地转过身朝观战做主的玉已真人道:「真人,胜负已分。」
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是我前世受过不知几何的目光,惋惜、惊讶,好像我天生不该匍匐在地上。
我的手蜷缩了一下,每动一下都是十分的疼痛。我伸出手,艰难地往前爬,蜿蜒出带血的痕迹,汗沿着眉骨渍进我的眼睛。我身上洁净的天青色弟子服,浸透了血和汗。我够到玉龙剑了,长剑在手,我撑着剑又一次站起来,我的腰像是碎了,几乎直不起来,只能勉强站稳。
晚尔尔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唇齿间满是腥甜,我垂着头呢喃道:「我不能输。我得赢。」
我想起鲤鱼洲那场没能熄灭的大火,我想起他们为我叹息早慧必衰,我想起谢如寂曾道:「朝珠,你不该练剑」。
为什么我不能练剑?为什么我不能赢?
晚尔尔的重剑又一次挥下来,玉龙剑华光流转,这一次没有剑气化龙,没有冰霜凝结,像是鲤鱼洲九月的风,那样的柔和。
玉龙剑谱第二卷,鲤鱼风。
我上辈子从没练成过,只止步在第一卷。这剑风柔和,所过之处飞花湮灭,号称从不皲裂的黑乌石,悄无声息地化出细微而不可数的裂缝来。
晚尔尔往后疾退,那把重剑被她挥得像密不透风的盾一般,那把重剑叮叮当当擦出刺耳的声音,她闭眼像是在听声音,在某一个瞬间睁开眼,我竟然反应不了。重剑破风而来,沉闷地拍在我的胸口。
我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暴雨打在地上,从登云台一剑被挑落下台。
满座皆惊,众人哑然无声,惊诧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这样的眼神我前世见得太多了。
正好是第十招,还是十招之内被挑下台,比前世的模样更加惨烈。
碧桃树的花如仙台玉琼般飘洒,飞旋在晚尔尔明黄色的裙边。金光之下晚尔尔转过身,背后是蔽日之浮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我,眉眼一粒朱砂痣,拱手道:「多谢师姐赐教。」
有人一句话挑破寂静,喃喃道:「朝珠师姐,输了。」
玉已真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看晚尔尔的眼神十分热切,向来刻薄的脸上也出现一点满意。他向来只看弟子天赋,如今寻得良才,几乎激动起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晚尔尔,脸上往下淌的不知是血还是汗。脊骨不知断了几根,还够不够我以后挺直脊背。我张开唇,却发不出声音,每次张口都是血往外涌,沿着我的下巴一直淌下。
我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赢不了你。
我没放松,从踏上登云台的第一息开始就紧张,后背都是汗,甚至超常发挥,我以前从没能用出来鲤鱼风的招式。每一招式我都看得清晰,每一步我都做到了极致。
为什么我这样努力了,还是不可以。
我急促地呼吸,血气在我鼻尖翻涌。
周围迷蒙起来,像是在欢呼,他们欢呼一个新天才的诞生,没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有人在我身旁俯下身,常年练剑的手上有茧,他替我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伸手擦脸上淌的东西,原来我掉的是满脸的泪啊。浮光穿过百年碧桃树的缝隙落在他的眉眼里,肩上也落了些宛然的碧桃花。
我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我说:「为什么?」
谢如寂平稳道:「朝珠,你不该拿剑。」
3
如果万事能够重来一次,但竭尽全力之后,头破血流之后,仍然是一样的结局,你还会不会选择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