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为魔域景象,但只有晚尔尔的模样是看得清楚的,她跪在那人的面前,一身的血气,像是从血海之中厮杀出来。那座上人为她封印周身魔气,印点落在眉间就成了一粒朱砂痣,座上人赞赏道:「不错的孩子,去吧。」
扶陵宗的后山禁林,晚尔尔假借黑雾遮掩身形,骗来玉已真人的独子殷舟,让他去偷取玉已真人的芙蓉玉瓶,好快速地消融结界。最终自然没如愿,殷舟被她冷着脸活活掐死。再然后是我闯进来了禁林,她索性栽赃给我,做了被我一剑穿胸的无辜师妹。
晚尔尔借流玉的手给蛇吃下剧毒之物,冷眼看着大师兄被她的灵宠巨蛇盘绕,想要将他做成活死人,引发扶陵宗乃至修真界的恐慌。被我和二师兄宋莱横插一脚,未能得逞。
她曾与骨夫人密谋如何夺下鲤鱼洲,预备在我及笄时进入试炼境,凭借玉龙血脉获得朝龙认可,骨夫人再放出鳞疫,她来解决救万民于水火,她的少主位置便再稳妥不过,未能想到第一步就没走稳,朝龙没有承认她,她还因此被我姨母给关押了起来。
那位魔界中的大人物又给她下达了新任务,她所做的不过是将有关关山的假消息放置在藏书阁中,我因此前往,却在那里被设计遇上了魔族八耳凶兽。
她放飞魔鹰,将仙盟内的事务一一送往魔域,将机密和盘托出,因而魔界才能准确知晓仙盟的每一步进展;她观察玉如的说话情态,模仿她的语调字迹给我写下书信,最后把玉如和我都引诱至断背山。
诸般罪行,罄竹难书。
光是鲤鱼洲因她与骨夫人而死的人就不在少数,原来与骨夫人接洽的还有魔族。那么前世为什么那场大火能够让鲤鱼洲毁于一旦也就可以知晓缘由了。因为前世的晚尔尔拿下鲤鱼洲,就是为了给魔族入侵穿针引线,鲤鱼洲一洲灵气都被他们吸纳而尽。
而我姨母,定然还未来得及启动护洲阵法就已经枉死。
她虽然没流着魔族的血,但是很早就开始在魔域生长,把人命都看得十分轻贱。
我低垂着眼,浑身都在颤抖。我憎恶她,也憎恨她背后的魔族。若我一重生就不顾一切地杀了她,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被她害死的人。
有只手落在我的肩上,我抬起头,正见大师兄和煦地看着我,分明他才是险些被害的人,却半分旁的情绪都没有:「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他把我紧攥着的手分开,里头五指已掐得手心出血,大师兄道:「放过你自己,朝珠,事事哪能都得圆满。」
孟盟主踉跄两步,瞧着真是站不稳了,勉强地预备开口。
昆仑虚的宗主早就不来了,贺辞声接任起他父亲的位置,拿的意见与他父亲是完全相反的,他扯下衣襟上所挂着的昆仑虚的令牌,朗声道:「孟盟主尸位素餐,连魔族的奸细在身边都不知道,从前靠着一个剑君还尚可,现在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若是他还当着盟主,修真界灭亡指日可待。昆仑虚乃提议,由扶陵宗宗主,白玄尊长为新任盟主。」
白玄是我师父的名字。
师父向来在修真界位高权重,受到的支持也很大。孟盟主被忍他许久的人扯下了位置,仓皇地跌倒在地上,仰头却只能见我师父被众人簇拥着围起来。
我看见有许多人,趁乱踩了他好几脚。
我远远地看着师父,他的眼角已生细纹,头发逐渐花白,一副久居上位人该有的老态,突然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让人信服多了。师父先是冷着脸宣布了对孟盟主的惩罚,关进地牢里,和那些妖鬼比邻而居。
孟盟主听到这句话,脸色难看仓皇得像是暮秋之叶,他一点尊严都没有地大哭大喊,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撺掇众人定了谢如寂的罪。
可是转念又想想,也就这样的人,能干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仙盟之中还是有人尚且对谢如寂有些尊敬的,给孟盟主脸上吐了好几口痰。
了却孟盟主的事情后,师父又宣布起了接下去的事情,我一直在开小差,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师父是懂说话的,三言两语挑起大家的斗志来。
诸人眼神清亮,我只听见师父最后的一句话,是从前在扶陵宗就说过的,如今响彻整个训场:「天下大道,唯正道日日兴隆。」
我转头看向晚尔尔,她被锁在地上,正仰着头,冷漠地看着台上的师父,衣服上的金纹早就被剔除掉了,被遮掩掉的黄花沿她的手臂伸展开放。这些士气昂扬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眉眼便如之前那般弯起来,她微笑:
「师姐。」
2
经过谢如寂上回的教训,修真界一致决定处死晚尔尔,人有七魂六魄,晚尔尔受的刑罚乃是灰飞烟灭、无转生来世的那种。
然而横生波折,仙盟中早有数人被魔族做成了傀儡,只是这次格外高级,只控制一魄,平日言语交谈时并不觉得僵涩,他们齐齐动身,因是自己内部人,对仙盟构造熟悉,拼尽全力将晚尔尔从牢狱之中救了出来。
我师父发现阻挡得及时,留下了全部傀儡,然而晚尔尔早就被送出去了。
魔域想必十分重视晚尔尔,不惜拔出所有安插的暗桩来保全她一人。
一时间算是开始了大规模的仙盟排查,正好把之前的关系户、尸位素餐的人也一道清理了。
谢如寂这一入魔,成了魔神,把自己的罪名给落实了。或许诸人原先心中还存了一分愧疚,那么随着身边的人不断因魔族之故伤亡,这愧疚便也不复存在了,连我的大师兄都生出了厌弃的意思。仙盟之中谢如寂的居所被人推倒,房柱倒塌之时掀起漫天的尘土。
「之前问罪谢如寂于诛魔台,真是明智的决定,他迟早是要当魔神的,回头来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谢如寂居所清寒,都未曾像是有人住过的模样。
有人于断壁之处寻到一盏明月灯,边上还有些零碎的小东西,都是我重生之前给谢如寂的,那时我少年慕艾,每回回鲤鱼洲、出任务,都会给他带点东西,我以为他都应该扔掉的。后来我重生之后,那便没有了。那人见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亦不知来路,便随手扔进火里烧了,过往种种,不过如往火中过,有人如剑,越淬越冷硬。
明月灯被烧完了。
师父上回留在我肩上的印记,乃是一段关于关山的记忆,在西洲大荒山,或许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可我因为上次鲁莽的事情,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我怕又有魔族埋伏在那,想要夺取我的性命。
我问师父:「为什么他们一直想要我的性命呢?上回是关山凶兽,这回用玉如为诱饵。」
师父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许久才道:「有些事,其实你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便要顺着追寻下去。」
我似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