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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两天两夜里一直绷着弦,帝王背后庞大的情报机构高速运转。趁着高公公被了然打得措手不及,将他数年的经营全挖了出来。
如今,兴隆镖局的阮海棠,浮屠宫的萧公子,武林盟主殷长亭,鬼道五门的凤凰和荣瑟……连自家宝贝女儿的一颗真心,全在这和尚手上。所有的秘密,财富,亲情乃至国运,都交汇在这一点。
可他竟是自己的外甥,尺素的孩子,造化何其弄人!
尺素,当是恨着他的。
“了然,”白晔斟酌着要怎样争取他,没头没脑的说道:“经过昨日峡谷的对阵,羽林军和神武军之间的嫌隙昭然若揭,王座之下的暗流涌动再也藏不住。我欲与那些觊觎皇权的豺狼开战,你可知,眼下最难的是什么?”
了然摇头,完全跟不上节奏。
“其一是人,”白晔竖起一根指头,“乍看之下,大琼人才济济,忠臣良将还未老去,新秀就已层出不穷,还有不少进士举人苦候职缺。可实际上,阉党横行,世族的势力盘根错节,朝堂上一片沆瀣,买官卖官的恶习屡禁不止,我又被圈在深宫不识人,哪里有人可用。”他哀叹道:“说来,我可真羡慕昭德帝李瑾,他被人逼上绝路,大昭摇摇欲坠,整个中原武林却自发组织起来勤王,那一战葬送了多少英烈和义士!”
了然身子一颤,正是那一战,“一僧一道双刀笑”彻底成为传说,塞外的浮屠宫元气大伤,夺经的六大门派功败垂成,避世而居,还是躲不过二十年后的仇杀。他思及自己背负的一身绝学,全是前辈们倾囊相授,宛若时空交错,心里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使命感。
“其二,”白晔竖起第二根指头:“便是钱。”
“大昭一朝之所以覆灭,便是因为国库空虚,以致掏不出粮饷。”他忧心忡忡的看着了然:“如今我朝也是一样!灾荒连年,匪徒占山为王,搅得民不聊生,政治腐化,官员中饱私囊,哪里征得上来钱款。而后养不起兵剿匪,拨不出钱赈灾,陷入恶性循环……如今的国库,岂止是没钱,简直是个大窟窿!若真有什么宝藏,能挖出来把窟窿填上,让百姓和官员吃饱饭,才有力气施行变革,挖除烂疮!”
了然暗自吃惊,他联想起叶虚经的秘密,疑心皇上已经知晓,才会含沙射影的来教化他。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皇上收了指头,双手紧握着了然的胳膊,情真意切道:“没有皇储,朝纲不稳!白氏仿佛受了诅咒,我这一代便仅一个男丁,连唯一的妹妹尺素都离我而去。而到了熙岚这一代,仅她一个女儿……”
“了然,不管我做再多,都没有用,没有人会支持我!他们都在等着我撒手,这江山还不知道要归谁,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了然陪着他头疼,可这事旁人也帮不上忙啊。
“了然,舅舅求你一件事!”白晔看了然的目光宛若盯着天下至宝:“想必你也多少知道熙岚的心思,可愿意娶她为妻?”
了然吓得心脏骤停!
白晔却不依不饶:“你身上本就流着白氏的血,若以驸马的身份承继大统,在这乱世……也不算失仪,是说得过去的。”
了然触电一般甩开自家舅舅的手,连退三步。
这是白晔想了一晚上才想出的妙计。命运把所有的筹码都加到你身上,我便将你收为己用,皆大欢喜。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既能弥补对尺素的亏欠,又能让熙岚余生无忧,还能保住大琼的江山,何乐而不为?
他只当了然的反应是震惊和惶恐,谆谆善诱道:“我方才与你说了那么些困难,你都不必害怕。舅舅还有力气,定会帮你扫清一切障碍。待你登基时,将是朝政清明,天下太平的盛世!以你的本事和气魄,绝对能坐稳那张龙椅!”
“不不不……”了然从震撼中回神,连连摆手:“舅舅,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不能娶熙岚。”
了然一颗心早就给了萧笙。思及他近日连着两次动用了内力,不知又折损多少时间,正心急如焚不知该上哪里去找林陌尘的真身。不想皇上会在此时横插这一杆子,他被打得措手不及,心里叫苦不迭,只想尽快脱身。
“为何?”白晔没料到他会对皇位拒绝得如此干脆,逼问:“想说自己是个出家人?”
了然点头如捣蒜。
皇上眉头微蹙,冷声道:“我看是因为萧公子吧!”了然这两天都在他眼皮底下,待萧笙如何他看得明白。
“是。”了然低头承认。既然被长辈戳破心事,他也应得坦荡。
“男人之间的爱情,我倒也听说过,”皇上沉吟道。心想男人可比女人好搞多了,既不要名分也不会有子嗣,于是又谆谆善诱道:“我只让你做驸马承继大统,又没叫你和萧公子一刀两断。你也总归要娶妻生子,又惯常是个疼妹妹的,熙岚那样的傻丫头,至今对你们的关系都没有察觉,以后你继续哄着不就好了,到时还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了然宛若听到了天方夜谭,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晔。他暗自握拳,怒意在掌中酝酿。半晌,他才沉声吐出一句:“我爹说过,一生一人足矣。”
他的话语虽天真,表情却严肃得不容轻慢。白晔不得不收敛了嘴角不甚尊重的笑意,质问道:“你爹不是个和尚么?”
“是。”了然并不反驳,沉静点头。
和尚的眼底盛着大海星辰,让在权欲里沉浮了大半生的白晔自惭形秽。毫无道理的丢了堡垒,自嘲道:“尺素,倒是给自己寻了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