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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座上的人呼吸粗重起来,他朝殿外大喝:“田喜!”
殿外候着的田喜冷不丁听得圣上怒喝,几乎吓得是连滚带爬的进殿,匍匐御座前。
“田喜,是你教的太子这些话?”他目光挟着寒光,直逼田喜:“现在认罪,尚且不晚。”
田喜大喊冤枉,指天发誓:“圣上知奴才的,就是奴才一万个狗胆,奴才也断不敢做教唆主子这般大逆不道的事!若奴才敢撒一个字谎,那就让奴才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有与太子提过春杏?又可有提过他母亲学过医术,会炮制药物,以及会制那些乌七八糟的药水?”
田喜砰砰磕头:“奴才发誓,绝对未曾与太子殿下提过半字!”
殿内沉寂片刻后,田喜方听到圣上压抑着情绪的问话,“当日城破时,你可曾见过春杏的尸首?”
来乾清宫的这一路上,田喜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闻言就十分肯定的说未见过。
当时在符家那些殉国的家仆中,的确没有见到过春杏的尸首。不过当时城开破,上到主子爷下到他这般的奴才,都忙乱的要命,谁会去单独去留意一个小奴婢的去向?况且那会林良娣已被逮着了,那她身边的小奴婢是生是死,就更没人注意了。
御座的人抬手猛压了压额头,而后骤然盯向晋尧。
“梦里你可问过,她如今所居之地,具体是何处?”
晋尧只觉被那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忙不迭点头:“问,问过!母亲说是,蜀地。”
对面的人猛地起身:“蜀地哪个城?”
“好像是……最繁华的那个。”
蜀,都。
殿外的凉风吹了进来,刮起了悬挂半顶的明黄色帷幔,翻卷着发出哗啦的响声。
盘龙衔珠藻井殿顶下立着的帝王闭了眼,手掌用力攥着御座扶手,浑身紧绷又颤栗。
蜀都……阿苑!
当日林苑他们一行人入蜀地后,对于去何处定居,也是商量了好几番。至于去春杏他们之前落脚时候的城镇,他们就不予考虑了。之前他们去金陵时为凑够银钱已经卖了全部家当,房子也当出去了,再回去也没什么意义,甚至还要额外解释林苑的来历,多有不便。
再者,逢春的恩师也在那,一旦回去就少不得会盯紧逢春的学业,尤其那个沈夫子常与他恩师联系,若是得知逢春未曾按照他们的期盼去走科举之路,那他们该如何解释?
为避免这些麻烦,他们索性就另选定居之处。
落后又偏僻的城镇他们不予考虑,唯恐官府管辖力度不够,治安不良盗匪横行。因而他们思来想去,还是选择繁华的蜀都。他们也不住离那官府衙门太近的内城,就托了城里的掮客给他们在外城寻了个竹林茅舍买下,又花费了些功夫给加固整饬了一番,围了个前后院,种了些竹子、蔬菜、瓜果,养了些鸡鸭,此后就在此住下了。
他们居住这地就在外城的边缘,屋子后面是座山,这倒是方便林苑上山采药了。
这山脚下居住的百姓不多,可也不能算少,大约能有那么十几户人家。林苑他们一行人刚来时,这里的原住民对他们多还有些警惕,有些人家还对他们有些不友好。不过林苑他们也不以为意,毕竟他们是外来人员,对他们也不了解,由此产生排斥也是自然的。
亦如他们所料,随着相处时日久了,这里的人对他们的排斥就渐渐淡了。尤其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见林苑他们家有个学问做得好的儒生,这村落里的人也不由得高看一眼,无形中消弭了许多排斥之意。
待之后林苑帮忙给村里的妇人接生过几回,村里的人对他们就愈发亲近和善了,融洽的关系建立起来也就更加容易了。
一晃大半年的时间过去,林苑他们在蜀地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规。
逢春读书的学院也早几个月就联系好了,坐落在内城中,离他们居住这地方稍远些。为此他们特意买了头牛,后头加了板子做成牛车,每日上下学由顺子驾着牛车送逢春过去。若是家里头有需要填补的,当日林苑与春杏也会一同坐上牛车,随着一道入城去铺子或市肆采买些回来。
而林苑素日则与春杏在家喂养鸡鸭,侍弄院里种的那些瓜果蔬菜。再者就是上山采药,炮制药材,写写一些相关心得。
她本以为村里的人若知晓她会配药懂些医术,多半会如金陵的那些邻居般,有个头疼脑热的会过来找她看看。谁知在这住了大半年里,找她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反倒找她接生的人愈发多了。
尤其是她上个月从鬼门关救活了一产后大出血的妇人后,就不止是村里的人了,这十里八乡都有人辗转托到她,请她帮忙过去接生。
如今,旁人见她不再喊木娘子,却是木稳婆。
犹记得第一回听着有人当面这般喊她时,旁边的春杏如被电击了似的,被雷个不轻。
“叫声木大夫又能怎么着,不是担不起这个称号。”直至现在,春杏还是对那稳婆的称号不满,时不时的就在她跟前嘀咕。
林苑边提着水壶给院里栽种的柑橘树浇水,边笑笑说:“稳婆就稳婆吧,称呼而已,计较那些干什么。再说了,给人接生可不就是稳婆的工作。”
虽然刚开始被人冷不丁的唤声稳婆,她还诸多不适,可得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也就是妇产科大夫嘛,换了个名称而已。
春杏还想说什么,可待抬头见了他们家姑娘提着水壶,闲适自在的给果树浇着水,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