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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再犹豫,再仔细看过那溃烂处后,思索了一番,就取《必效方》的应对药方,让这小妇人的家人去抓药,微火煎成膏,去滓给她敷。
待这小妇人病好了,来找她看病的妇人就渐渐多了,甚至附近的一些稳婆在接生前也会特意请她过去,以防遇上突发状况她这边能帮上忙。为此她还特意制了些止血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回过神来,林苑望向那小妇人,笑了笑道:“这也说不准,一切待逢春考完功名再说,指不定三五年后,还会再回来。”
众人笑道:“说不准那会,木小相公就是小秀才了。”
逢春朝众人拱手施礼:“那就承叔叔嫂嫂们的吉言了。”
带着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林苑一行人背着行囊离开了巷口,坐着雇来的牛车来到了渡口。
岸边站着赶来送行的沈夫子。
逢春赶忙上前见礼,沈夫子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学问不要落下,为师会定期与你恩师联系,查问你功课。至于童试,为师不建议你过早尝试,不是担心是过不了,却是担忧你少年成名,会对磨炼你心性不利。戒躁戒躁,稳步前行,晚两年后你再下场童试,一举考取秀才功名夺得名次。之后便来金陵,为师推荐你去国子监进学。”
逢春用力的点头,感动与愧疚浮现在他湿润的眸里,他难受的垂下脑袋,不敢看他的夫子。
此去蜀地,他们去的也不是之前落脚之地了,所以他也不会再入先前的恩师门下,大概会入蜀都一所不大不小的学堂,跟着新夫子做学问。等考了秀才功名,他就会或留在学堂做个夫子,或自己带几个学生教授学问,此生便是这般安排的。
可如此安排打算,他又怎敢对那一心为他的夫子吐露半字?
帆起了,船只离岸边越来越远,岸边的茕茕而立的人也随之而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娘,夫子毕生所求,就是能教导出品德高洁、才学出众的门生,未来如那大家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今,已长到林苑肩头高的逢春垂了头,声音充满了失落:“逢春辜负了夫子的期待。”
林苑扶正他被江风吹歪的儒冠,温声道:“你此言差矣。立心在于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立命在于教,自修其身可阐扬承继先儒之道,至于万世太平非个人力量能及,你只需未来做好你夫子的教化之责,你的学生带着你的理念及政治思想教化万民,焉能不算大义?所以逢春,并非是不走那持芴进金銮殿那条路,你就是辜负你夫子期待。只要你此生学习不断,理想不断,终有一天,你也能成为沈夫子口中张载那般的大家,成为你夫子的骄傲。”
他娘亲的话温和却极有力量,吹走了蒙在他心底的那些尘埃。逢春心中渐渐敞亮起来,抬了头望向一望无际的江面,一改之前的不安与颓废,整个人又有了少年的意气。
“娘说的是,儿子就算只做秀才,此生也会继续读书讲学,继绝学,扬道统,建明义理,为民立道,不负此生所学。”
初秋时节,树木尚且葳蕤,横斜的枝桠上不断传来些鸟唱虫鸣,伴着午后的长风,徐徐响在红墙黄瓦的宫殿上空。
毓章宫里,那六尺宽悬挂着明黄宝罗帐的寝床上,晋尧睡的并不安稳,呼吸略急,额头冒汗,身子隐约在发抖。
候在寝床前时刻守着他的田喜见状,正惊的要凑近查看,却见床上的人突然剧烈抖了下,而后似从噩梦中惊醒般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小殿下可是梦魇着了?”
田喜心疼的过去给他擦汗,扶着坐起给他拍背缓会,又急忙令人端来安神汤,舀了一勺吹凉了给他喝,“小殿下不怕不怕,您是皇子龙孙,别说人了,就是妖魔鬼怪都近不了您身呢。谁也伤不了您,您可什么都用不着怕。”
晋尧机械似的喝着汤,眼神木木的,整个人尚未从刚才的梦境里缓过来。
刚他又做梦了,又梦见了那座穷工极丽极尽奢华的宫殿。梦里,他就立在那摆满了奇花异草的宫殿里,强自镇定的面对着她投来的目光。
她就这般静静的看着他,看了他很久,眸光中似交错了诸多情绪,又似一望无际的空洞虚无。
他被她看的手足无措,背冒冷汗,随即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
她,看出来了?
他觉得应该是的。
可为何她没有怒视,也没有怒斥,反而看向他的目光如此平静?
他心虚,无措,恐慌。她看他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六神无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对他说道:“把你父皇请来。”
她说话总是温温和和的,起怜的时候温和中会带着温柔,冷漠的时候温和中会夹杂着疏远。
但此时此刻,从她那平静温和的声音里,他听不出她的半分情绪。
他僵着手脚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偷着回头看了一眼,可殿里的她已经背过了身去,没有再看向他……
“大伴,我母亲,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寝床前候着的田喜冷不丁听得这一问片刻没反应过来,待猛地意识到小殿下问的是何人时,当即狠狠打了个哆嗦,魂都差点吓散了。
他惊慌失措的急急环顾四周,而后一个劲挥手,令殿里候着的那些宫人们都退下。
抬袖擦擦额上冷汗,田喜强扯抹笑,哄道:“小殿下的母亲自然是好的。不过日后小殿下在人前可千万莫再这般发问,圣上会不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