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给人空气凝固的感觉。穿过延伸次第展开的书籍的排列,向深处去,上一层梯子,再向深处去,陆离的目光停留在一排名册上。
暗金色的字体,写着《弟子名录-空宣至空和》。
她稍微退后一步,打量这个书架。——整整一架子书,竟然全部都是僧名的名单。
没有风。空气的流动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只是一只猫柔软地延展了一下脊背,无声无息地,陆离就从地面上浮空起来了。她细细搜寻过这一架子书——一百二十年以前到现在的所有的僧名的记录。
没有最澄。
也就是说,最澄至少不是这一百二十年以内出生的人——但看起来,他完全不像是经过太久岁月洗礼的样子,甚至若非因为僧人的古寂,还显得有些年轻漂亮。
她摩挲着手里的精装书的磨砂质感的封皮开始沉思串联已知的线索。——但是不行,还缺少很多关节,串联总是会断开。看来她有必要尽快主动去调查,或者将自己这个目标放得更大,才能吸引更多有相关线索的人过来。
这么想着,她忽然听到一阵声音。
“您在找什么?”
声音从上方传来,于是她仰起头去看。
书架的顶端上有个人好奇地探出头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柔软的白色卷发,用不像是人类能有的漂亮的水红色的眼眸看她。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翻了个身从书架上滚落下来——在半空中忽然稳稳停住,“站”在了空气中,优雅地点了点脚尖转了一圈,就换了一顶黑色的礼帽、一套材质精良的燕尾服,穿着皮鞋,绅士十足行礼道:“您来找书吧?我来为您服务。”
他的“衣服”带着微微发着虚幻的蓝色光芒的边缘。
那是立体数据投射的标志。
仔细看一看的话,他的眼眸虽然生动而美丽,却有一种玻璃似的冰冷的质感,动作里也多少有点迟缓的不自然。
陆离的心里涌起了一阵猜测,迅速地翻找起记忆储存里的这个世界的人工智能的相关知识。与此同时,她表面上毫无异样,沉吟了一会儿,从另一侧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他。
他接触到书,忽然涌起一阵风,哗哗地刮起飞快地卷过书页——然后风静了,出现在陆离眼前的是一个身形比刚才更要修长一些的男子,穿着纯白的一套西装,配上浮夸的长靴,带着宽沿的平顶帽子,有一点胡茬,显得要年长一些。
男人拉着古旧的行李箱,拄着打磨光洁的棕色手杖,叹气道:“这两年客人越来越少了,之前的工作人员都辞职走掉了。聘用你,我是没有办法。请跟我去收集新的藏品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身上带着浓重的墨水和烟草的气息,步伐匆匆,走在前面。陆离骤然反应过来她的四周已经是另一个风格的世界——像她认知里的古旧的、脏兮兮而繁华的、盛满雾的伦敦。
车水马龙的声音也层次丰盈起来。陆离惊异于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别人引进幻境里,但由于在她的“幻”的概念的分析范围下,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攻击性的演示用的幻境。
男人开始带领她见到他的博物馆。博物馆陈列着成千上万种沉默——沉默寄宿于一切古怪的东西上面。南部热带丛林里一种没人见过其真实面目的啮齿类动物的骸骨、荒凉勇猛的某个草原部落酋长的烟斗、某个一辈子没见过国王的乡下打铁匠用赤红色的陨石铸成的形状丑陋的王冠、一扇从来没有被人使用过的发锈的铁门的残块……每一种沉默都是故事。陆离被这样千奇百怪的故事吸引,然后跟馆长——也就是这个沧桑而略带忧郁的男人出门去收集一个新的沉默——
幻境忽然消失了。
他们从空中落到地上,男人的边缘发着虚幻的淡淡的蓝色幽光。那种烟草与墨水混合的味道仍然真实地刺激着感官。他将陆离包围在自己的胸膛与书架之间,喘息着,沙哑的声音带着渴求,“请您给我奖赏吧。我已经为您展示了这么多。”
他好像饥饿了太久而完全只靠本能活动的野兽一样,茫然而粗鲁混乱地低头咬着陆离的嘴唇——直到从喉咙深处发出舒畅的低低的声音。
然后他抱着陆离的腰,柔软地贴着她,粘腻主动地吮吸她的脖颈,低声道:“谢谢您给我的奖赏——您真是个好客人。”
陆离注意到,经过刚才的动作,他身上那种虚幻的光芒边缘消失了,整个投影变得凝实起来,甚至连模拟皮肤的温度都做得更真实了——是的,她推测这是已经被销毁掉的一种ai类型,通过精细体-液及能量转换器的设置来讨好人类的一种专用ai。但是伴随着反ai运动,所有的人工智能和曾一度达到兴盛的机器人都已经被销毁。
如果他是残留下来的一台,肯定已经存在了很久——怪不得很缺乏能量的样子,还显得非常有机械感。如果他出现时是现在这样能量充足的状态,即使是陆离,也是很难看出来这竟然不是一个人类的。
他按着陆离的手腕,展到两边的墙壁上,水红色的眼眸打量了她一会儿,低低地笑:“啊,您还小,却这么美丽——但已经足够品尝到快乐了。为什么要摆出这样冷淡的表情,莫非您还不懂吗?啊,请让我来为您服务吧,让我来教给您……嘘。会很快乐的。请不要发出声音——”
他虔诚而谦恭地跪了下来,叹息着、好像荣幸得颤抖了起来一样触摸着陆离的衬衣的下摆,谨慎而珍重地将它拉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腰部的皮肤。然后他好像侍奉神明一样,闭上眼睛用嘴唇去探索那皮肤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