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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陆嘉树以为陆离又要大肆发火的。他甚至在想，能把她戳得这么痛，就算是受一点疼也无所谓了——

但陆离没有。

她隐忍着隐忍着，直到所有的外泄出来的真实情绪像被日光滤过太多次的茶水，淡得不留气味颜色。通通内敛进去之后，她又是最初见到的那个样子。

黑白色、单薄锋锐的人，微微偏着头，倚在车窗玻璃上。

她没有回应，陆嘉树就从紧绷的弦的状态里松懈漏气，看见她眼睫低垂，侧脸上神情寂寂，忽然觉得毫无意趣。

陆离不该是这样子的——他有点这样的潜意识，脑子里不由自己地回想起那样不由分说的吻和黑暗里漂浮着光怪陆离的狂气色彩的她的言语——然后立刻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慌乱地打散它们，仿佛觉得这妄想漏到了外界，甚至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悄悄再觑她的神情。

陆离却正好转过头来看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问他：“冷么？”

这个角度上她微微偏着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不可言说又不能捕捉的可爱，一瞬间闪过。陆嘉树下意识地摇头，却看到她就立刻转过头，打开了车窗。

“这个高度不能开窗的——”

陆离却充耳未闻一般面向窗外。风掠起她黑色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耳朵——她探手微微拢了一下头发，像是要被溶解在风里散漫飞去的纸张。

在呜咽的风声里，她忽而回头，又平静地一笑。

“……对不起。”

然后她关上了窗，仿佛是在为随意开窗而道歉。

陆嘉树有一点怔怔的，隐约觉得这一句是毫无掩饰的，并且十分疏远的。

仿佛从此之后，他就会失去那种特权一样的距离。

**

翌日清晨不过四点，陆家本邸就已经亮起了所有的灯。

侍从们跑来跑去，整理好行李和定制好的私人用装备。她是本届最有望的学生，就被学校选定为开学演讲的代表。陆家的宗人早就写好了很符合新都风气的讲稿，陆离今天早上拿到，看了一看，通篇都是“我们被星光照耀着成长，此后必将推动着星光的轨道”之类的话，十分正确。陆离只看了两眼，就觉得扫兴，放下不再管。

陆离要去的布洛瓦高等学校和陆嘉树在的圣海德利安omega学校一样，都在以各种学校为中心建立起来的设施组成的人工星球，统称“文明之星”的新都副星04号上。他们现在就要出发，准备坐上开往文明之星的专属飞船上了——文明之星不允许私人机降落。

帝国大学和布洛瓦高等学校都是在旧都时期就被建立起来的学校，当时文明之星还是旧都的副星。新都建立时决定不破坏这个有历史氛围的人工星球，在尚且经济捉襟见肘仍拨出一大笔经费用于修缮它，并破坏其原有轨道推进到新都旁。这个决策显然是受人称道的。

布洛瓦高等学校的校服总共有三套，礼服、常用服和训练用服，今天会举行开学典礼，自然要穿礼服。宣传预览图里这个学校的建筑仍处处留着旧都奢靡繁华的气息，就连礼服都华丽到近乎冗赘。陆离散漫地穿了好一会儿，最后单手调整好领带的位置，系好披风，最后才穿上及膝的黑色漆皮靴，走起来发出塔塔的声响。

最澄不会和她一起离开，只在她对着镜子折腾制服的时候过来，将她的袖扣换了一下。剔透的弧面水晶里压着一朵白色的桔花，花瓣舒展。陆离任由他抬着自己的手腕，垂着眼不言不语地动作，在他最后要松开手时，一把拉住。

她好像要说很多，却最终只是道：“……你好好养花。我愿意做荒唐人的。”

僧人的手动了一下，在她的凝视里不言不语。片刻，他说：“若您不愿意再看花，僧人还可以杀人的。”

他收回手，又闲静地回了他的玻璃花房。

僧人讲起杀人，看起来仍然又澄澈又宁静，像讲述一片菩提叶悄无声息地在风中晃了一下。

他是世界上最为优秀的暗杀者。

现在持着园艺剪，修剪一树繁花。

**

陆嘉树一下车，就不声不响走去了他的同学那边。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omega们聚在一起，等着飞船到站，笑着谈论假期的事。大概是其中某个谁订婚了，众人于是善意地取笑着她。然后他们就一起走到了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