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和在睁开眼睛之前,就已经醒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轻易感觉到明亮和温暖。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那片白光,才慢慢睁开眼睛。
“你醒了。”
女人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前,言语轻柔得像羽毛。在她身后,窗帘拉开了,浅金色的阳光从宽敞的玻璃窗倾泻而入。也许是刚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缘故,于谦和的视觉还有点儿模糊,竟然看到她的周身闪着一层琥珀色的柔光,越发衬得她的肤色洁白得没有一丝瑕疵,五官却有点儿朦胧。
于谦和看得有点儿失神,忽然想起教堂里,七彩玻璃下的雕像。
他眨了眨眼睛,那层琥珀色的柔光消失了,她的五官也恢复清晰。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眼神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儿深沉。
“廖小姐?”他微微愕然。
自己死而复生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丁浩然,不是苗童,甚至不是路佳。而是这个他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你睡了一整夜。”廖小乔淡淡地说着,望一眼放在病床柜上的一只半旧暖壶,“我带了一点儿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吃一点儿?”
于谦和耳朵听着,大脑却还是混沌的,一时半会儿搞不清眼前的情况。丁浩然是医院的王牌,忙得顾不上他很正常。可是苗童呢?他依稀记得那时,苗童为他哭得满面泪痕。难道那样的痛不欲生,都只是他的错觉?
不知不觉间,于谦和无声地一笑。
“不用了,”他淡淡地拒绝,“我不饿。”
真是想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他差点儿为她丢掉性命,她竟然就这样走开了。虽然昨晚就看出来,她要和他一刀两断,但也没想到外表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心肠也可以硬到这个地步。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忍不住又轻笑起来。
于谦和,你真是栽了。枉费你头脑发热赌上性命,还没输给真正的对手,竟然栽在这样一个女孩儿手里。
“你可以出去吗?”他继续笑着,因为实在很好笑,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平板到极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注意廖小乔是什么神情,她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丝毫没有发觉。满脑子就只有苗童的脸,有笑的、有哭的、有害羞的……各种各样的脸,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缭乱了一阵子,最后定格成一张冷酷而嘲讽的脸。
于谦和的大脑陡然空白一秒,等到他回过神来,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暖壶已被他扫落在地。就听啪的一声,里面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银色的内胆碎片也溅的到处都是。
丁浩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空气里飘着皮蛋瘦肉粥的香味,还有一片内胆碎片蹦到他的脚边。他低着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才抬头看向于谦和。于谦和紧紧地抿着嘴唇,嘴角深深地陷进去,脸颊的肌肉都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一会儿,身后响起一串惊慌的脚步声,一个小护士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丁浩然把她支开了,关上门,避开一地残粥走到病床前,拉过来凳子坐下。
于谦和又恢复了常态,望着他微微一笑。
“发脾气?”丁浩然问。
“有点儿。”被人看到这个地步,掩饰反而可笑,“我不能发脾气吗?”
丁浩然想了想:“这里是医院。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像你。”
说的好像很了解他似的。于谦和抬起眼睛,人没动,只把眼珠转向丁浩然。
“你最近的情绪不太稳定。”丁浩然也不拐弯抹角,“以前的你虽然总是心事重重,但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现在呢?”
“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变得轻松了,但就像快要烧开的水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沸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谦和不由得怔了一下,又将眼珠转回去:“你多虑了。我觉得我很好。”
丁浩然蹙了一下眉头。知道他很抗拒这个话题,便也没有追问下去。低了头,默默地看看地上还在冒热气的皮蛋瘦肉粥。皮蛋和瘦肉切得很细致,皮蛋是拇指大小的三角丁,瘦肉是豆芽似的肉丝。想起熬粥的人该是多么认真地做这一碗粥,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是浪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他略略歪过头,也有点儿用眼角看回去的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
“廖小乔?”于谦和这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丁浩然是指他因为苗童的事而这么失态。微微怔了一会儿,还是哼地一笑,“有什么奇怪,我跟她本来就不熟。”
丁浩然不易察觉地抿一下嘴唇:“你这么说,可真是对不起救命恩人。”
于谦和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什么?”
丁浩然看着他的脸,有点儿不可思议,又有点儿好笑:“你不会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吧?”
于谦和浅浅地皱了一下眉头,越发愕然:“我的血型?”
“你是AB型的RH阴性血。汉人当中,这种血型每一万个人里还不到三个人。我们调动了全市的血库,也不够你手术用的。可是这万分之三都不到的概率,竟然偏偏让你碰上了。”
于谦和:“廖小乔也是?”